三分厂会议室
下午刚上班,老李便急匆匆把我和何刚叫进了会议室,门关上前,他还神秘地朝外瞥了一眼。
“总厂给你们的厂队聘书。”老李说着,从公文包里抽出两个包装挺括的证书,递了过来。
我接过证书,心里嘀咕:进个厂队而已,至于这么正式?何刚却已换上一副笑脸,对着老李道:“李书记,还得是您领导得好,不然我们哪进得了厂队啊。”
李书记不在意地摆摆手:“行了。跟你们说个更好的消息,分厂鉴于你们这次表现突出,打算给你们每人职称上调一级,怎么样?”他端起茶杯,吹开浮着的碎叶,呷了一口。
我和何刚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几乎是同时喊出来:“非常满意!”
老李嘿嘿一笑,点上支烟便踱了出去。门一关,我和何刚立刻激动起来。“卧槽!生哥,你这金口玉牙啊?昨天刚说,今天我居然真成工程师了?”何刚兴奋地拍我肩膀。
我笑着还他一拳:“好小子,运气怪好啊!我还在琢磨怎么帮你应付考试,结果直接通关了!”
“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何刚挤眉弄眼地作揖。
“打住,”我佯装嫌弃,“我可没你这不正经的兄弟。”
何刚收了嬉笑,正色问道:“生哥,诗诗那边…你帮我探过话了吗?”
我拍拍他肩膀:“何刚,做兄弟的得给你提个醒。小梨和诗诗她们,她们这个群体很不容易,从小就没少挨白眼受委屈,心思难免会敏感点。咱既然认定她们,就得连人带刺一块儿接住,更要护着她们。”
“明白,生哥,这话我烙心里了。”何刚重重地点点头。
“诗诗对你也有意思,好好把握!”我给他打气。何刚一听,咧着嘴嘿嘿直乐。
“生哥,食堂快没菜了,还不动窝?”何刚提醒道。
“今儿小梨送饭来,我等等她,正好帮她打扫下会议室。”
“啧啧,生哥有福气啊!”何刚竖起大拇指。
“赶紧滚蛋,别耽误我正事。”我抬脚虚踹,何刚哧溜一下闪身出去,灵活地关上了门。
我掏出手机发给小梨:“老婆大人,肚子打鼓呢,您到哪啦?”
没动静。几分钟后,手环亮了。
会议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进来张望。看见只有我,小梨才拎着饭盒走进来。她身上罩着宽大的三分厂工作服,七分牛仔裤洗得发白,脚上是那对熟悉的小白鞋,马尾辫晃晃悠悠,衬得小脸格外圆润可爱。她放下饭盒,笑着比划:“刚碰见刘阿姨,多聊了两句,来迟了点儿。”
我迫不及待掀开饭盒盖,香气直扑鼻子。满足地深吸一口,冲她翘起大拇指,抄起筷子就风卷残云起来。小梨手托下巴,眼睛亮亮地盯着我吃——她特享受这种成就感,毕竟我每次都会吃得一干二净。
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我比划着问她:“你呢?午饭吃没?”
“吃了一点儿。”
“就一点儿?要不我这分点给你?”
“不要,”她皱着鼻子比划,“胖了好多,得减肥了。”
“我的老天爷!你这小身板还叫胖?”我夸张地比划,“信不信我能单手把你抱起来?”
“都怪你,”她眼含娇嗔,“跟了你之后,家里零食小山似的,上一波还没消灭,新一波又送上门了。”
“这不是怕你太瘦嘛,”我解释,“想让你多吃点,结实点好。”
“我不管,你负责!”她故意板着小脸。
“哦?”我来了兴趣,“说说,怎么个负责法?”
“你教我打篮球好不好?”她眼睛一亮。
“嗯…”我故意拉长音逗她,看她小嘴一撅,才笑着补充,“老婆大人发话,那当然得教!”
“油嘴滑舌!”她笑着轻轻拧了我胳膊一下,站起身比划,“你慢慢吃,我打扫。”说完便去打水。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吃力地提起水桶,认认真真一遍遍拖着地,再低头看看手里温热的饭菜,我心里又暖又软:能遇上小梨这么好的姑娘,上辈子是攒了多少福报?我赶紧吃完,拿起抹布就把会议室的桌椅窗台里里外外仔细擦了一遍。
会议室很快被我们收拾得干净清爽。我抬手替她抹去额角细密的汗珠,她也踮起脚尖,用袖子蹭了下我的脸颊。目光相接,她唇角轻扬,露出洁白的小门牙,我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将她轻拥入怀,在她唇上印了一吻。小梨面颊绯红,轻推我一下,眼中带着嗔意比划道:“小心让人撞见。”
“那…去我宿舍?”我压低了声音。
“不去,”她娇嗔地瞪了我一眼,比划着,“你这坏心眼的老头子,就想着法子‘欺负’人。”
我哈哈一笑,不等她再“抗议”,拉起她的手就往宿舍楼走去。她轻轻挣了挣,便顺从地由我牵着,微微低着头跟上。一路居然没碰到一个熟人。打开宿舍门,我将她拉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宿舍是单间配套,空调洗衣机热水器都有。桌上搁着笔记本,还有不少我做小发明的工具零件。小梨好奇地四下打量,目光落在我那床没叠的被子上,立刻走过去动手整理。她扭头看向床头柜——那里放着一个被透明小盒精心罩住的、皱巴巴的士力架包装纸,盒子上贴着张便签,写着:“小梨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她怔怔地看着那盒子,眼神飘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我笨拙告白的夜晚。
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慢慢比划:“从那天起,我就彻底没救了,心里装的满满都是你。”
小梨转过身,脸上飞起红霞,伸手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脸颊亲了一下,认真地比划:“也是从那天起,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让我每分每秒都想念、时时刻刻都牵挂的人。”
暖意漫溢,我拥着她坐下,让她依偎在我怀里。我轻嗅她发间的淡淡甜香,她安静地靠着我,像是在脑海里一帧帧回放着我们共同走过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她竟然靠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将她轻轻放好,盖好被子,调好空调温度,用手机发了条留言让她安心休息等我下班。做完这一切,我悄然带上了门。
李书记办事果然神速。下午,我和何刚就接到了分厂办的正式通知:我晋升为中级电气工程师,何刚也成了初级。
何刚这小子哪里按捺得住,喜讯第一时间就飞给了诗诗。看他最近抱着手机老偷偷乐,看来进展是相当不错。
转眼到了下班点。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宿舍。小梨早醒了,正忙着把我的脏衣服一件件晾晒起来。屋里窗明几净,井井有条。见我回来,她眉眼弯弯,像个小管家婆,又是递水又是替我擦汗。那一瞬,真有种相伴多年的温存。我比划着:
“收拾得太干净了,我都舍不得下脚了。”
“那我以后常来帮你收拾好了。”她暖暖地笑着比划。
“老婆大人,真好。”
我一把将她搂紧,忍不住在她脸颊连啄了好几下。小梨非但没躲,反而仰起脸回应着我。我们深深吻住彼此。兴许是这日渐熟悉的亲密让她安心,此刻面对我,她少了当初那份无措的紧张。
温存了一会儿,我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稍稍把手松开了些。虽然情难自已,但我清楚此时并非适合的时机。我替她捋了捋微乱的发丝。小梨脸上的红晕未退,抬眼望着我,眼中带着一丝探询。我带着歉意,比划道:
“对不住,刚才差点又没把持住。”
“不用道歉,”她指尖轻轻抵在我心口,坚定地比划,“我既然认定了你…”
“我知道,”我握住她的手,郑重地比划解释,“我也很想,特别想。但…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等等。你还在调理身体,药不能停。万一,万一现在有了宝宝,我怕对宝宝不太好。况且你还要去实习,真要是在实习期间显怀了,工作怕会有麻烦。我想给你,也给我们更多的时间准备。”
小梨的眼神渐渐柔下来,点了点头,含羞靠进我怀里,无声地点了点我的鼻子比划:“想得这么远…坏老头。”
她脸颊又晕开绯红,我情难自禁,再次低头,温柔噙住她那柔嫩的樱唇。忘情缱绻间,夕阳的光影早已铺满了窗台。
当我开车载着小梨驶出厂大门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树影下那个熟悉的身影——霍清婉。她显然已经确定我和小梨的关系。这个素来自诩清高、惯于挑剔他人的女人,大概从未想过我对她竟没有半分兴趣。若是寻常倒也罢了,偏偏我选上的,竟是她眼中“出身卑微”的哑巴!这个曾被她踩在脚底、视如草芥的小梨!这一桩桩一件件,无异于狠狠抽在她脸上的耳光。
霍清婉死死盯着我们的车尾,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微微发颤。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在她眼中滋生盘旋,那枚名为“嫉恨”的种子,已被这恶土滋养,悄然扎下深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