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测验成绩带来的余波未平，“启明星”竞赛的校内集训通知又贴在了公告栏。入选的二十名学生被要求每天放学后在实验楼的多媒体教室进行两小时的强化训练。
集训第一天，苏晚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到。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气氛肃穆中带着竞争的火药味。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沈言，他正和几个同样入选的尖子生低声讨论着题目，温润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沈言也看到了她，微笑着点头示意。
苏晚刚想找个靠前的位置，目光却被最后一排那个熟悉的身影钉住了。
江燃。
他居然也来了？而且…来得比她还早？
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帽衫的帽子松松地扣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他整个人陷在椅子里，长腿随意地伸在过道上，手里…居然拿着手机在玩游戏？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下颌，与周围紧张备考的氛围格格不入。
苏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向他旁边的空位。她刚放下书包，就感觉一道冷飕飕的目光从帽檐下射过来。
“旁边没人。”他头也没抬，声音透过手机游戏的音效传来，带着惯常的疏离。
苏晚没理他，自顾自地拿出笔记本和沈言送的竞赛资料。深蓝色的笔记本在桌面上摊开，“星辰大海，永不止步”的字迹在灯光下很醒目。
江燃的目光似乎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停留了零点几秒，随即又落回手机屏幕，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更快了，游戏音效里传出激烈的击杀声。
负责集训的是物理组的王牌陈老师和数学组的王老师。陈老师一上来就抛出了一道极具挑战性的综合题，融合了微积分、电磁学和相对论初步的概念，要求分组讨论。
分组是随机的。当苏晚看到自己和沈言，还有另外两个同学分到一组时，心里松了口气。然而，当看到江燃被分到蒋欣怡和另一个男生一组时，她下意识地看向他。
蒋欣怡是班里有名的“班花”，家境优渥，成绩中上，但更出名的是她对江燃毫不掩饰的倾慕和对潜在“情敌”的刻薄。此刻，她正满脸欣喜地试图凑近江燃：“江燃同学，这道题你有什么思路吗？我们可以一起…”
“没思路。”江燃冷冷地打断她，身体往远离她的方向挪了挪，帽檐压得更低，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蒋欣怡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又委屈。
苏晚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小组的讨论。沈言思路清晰，讲解温和耐心，总能抓住问题的核心。苏晚也提出了几个关键点，两人配合默契，进展顺利。讨论间隙，沈言很自然地将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给她：“辛苦了，喝点水。”
“谢谢学长。”苏晚接过水，指尖无意间碰到沈言的手，两人都微微一怔。
“咳，”沈言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刚才那个关于洛伦兹力方向的想法很新颖。”
他们这边气氛融洽，另一边却截然不同。蒋欣怡那组几乎陷入僵局，另一个男生唯唯诺诺，江燃则全程沉默，偶尔在草稿纸上划拉两笔，也看不出是什么。蒋欣怡急得额头冒汗，频频向江燃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只得到一片冷漠的空气。
“有些人啊，抱大腿抱得可真紧。”一个不大不小、带着明显酸意的女声从苏晚斜后方传来，是蒋欣怡的小姐妹，“竞赛都要靠别人带，真不知道选拔怎么进来的。”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苏晚和沈言这边听清。苏晚握着笔的手指收紧，沈言也微微蹙眉。
苏晚没有回头，只是挺直了脊背，声音清晰地回应沈言刚才的问题：“学长，我觉得这里用高斯定理处理电场分布会更简洁。”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流畅地写下推导过程，字迹娟秀有力，带着一种无声的回应。
沈言眼中露出赞许：“没错，这样确实更优。”
讨论结束，各组汇报思路。沈言代表他们组条理清晰地阐述了解法，获得陈老师的高度肯定。轮到蒋欣怡那组时，她磕磕巴巴地说了几句，漏洞百出。陈老师皱着眉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江燃：“江燃同学，你有什么补充吗？”
江燃终于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扫了一眼蒋欣怡面前写满错误推导的草稿纸，又看向陈老师，声音平淡无波：“她说的都是错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蒋欣怡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圈也红了。
“哦？那你说说看？”陈老师饶有兴致地推了推眼镜。
江燃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讲台边的白板前。他拿起马克笔，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笃定。他没有写任何复杂的公式推导，只是寥寥数笔，画出了一个极其精妙的物理模型示意图，标注了几个关键变量。
“核心是空间曲率对带电粒子轨迹的修正，忽略这个，所有计算都是空中楼阁。”他用笔尖点了点模型中的一个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穿透力，“解法用拉格朗日量，一步到位。”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连陈老师都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这个思路，完全跳出了常规框架，简洁而深刻！
苏晚怔怔地看着白板上那个简洁有力的模型，又看看讲台上那个身姿挺拔、语气平淡却锋芒毕露的男生。图书馆里指尖的旋律，草稿纸上精炼的步骤，此刻白板上惊才绝艳的思路……碎片在她脑中飞速拼接。他根本不是什么学渣！他是深藏不露的天才！一个在物理世界自由翱翔的天才！
江燃丢下马克笔，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重新戴上耳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集训结束的铃声响起。众人议论纷纷地离开。苏晚收拾东西时，看到沈言站在她桌边，目光复杂地看着江燃离开的方向。
“他…很厉害。”沈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由衷的佩服，“远超我的想象。”
苏晚点点头，心情同样复杂难言。她看向江燃空荡荡的座位，又想起他刚才那句毫不留情的“她说的都是错的”，以及蒋欣怡委屈含泪跑出教室的背影。这个江燃，像一座蕴藏着巨大能量却又布满荆棘的冰山，靠近他，似乎注定会被冻伤或刺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