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们继续这段在权力与生死边缘挣扎的故事。禁足,是牢笼,也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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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书房的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权力倾轧后的血腥硝烟气息。我(魏清越,曾经的魏忠贤)穿着素白的中衣,长发未束,松散地披在肩后。胸前那层厚厚的束缚已被解开,只余下几圈柔软的白布略微固定,让被长久勒压的皮肤得以喘息。即便如此,每一次呼吸,肺部深处依旧传来隐隐的刺痛,那是“牵机引”余毒未清带来的折磨,更是连日心力交瘁的损耗。
铜镜中映出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青黑浓重如墨,额角那道叩首留下的青紫淤痕尚未褪尽。曾经属于“九千岁”的凌厉阴鸷,在卸去蟒袍和浓重伪装后,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镜面,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思绪稍稍凝聚。
“督公……哦不,大人。”门外传来心腹小太监顺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王公公……派人来了。”
王瑾!
这个名字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我短暂的松懈。那个深不可测的老狐狸,在我被褫夺东厂大权、禁足府中的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爪子!
“进来。”我的声音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竭力维持着一丝平稳。
门被轻轻推开,顺子侧身让进一个人。来人穿着司礼监普通青袍太监的服饰,面容平凡,眼神却锐利如鹰,行走间步伐无声,显然是个练家子。他手中捧着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匣。
“小的奉王公公钧令,见过魏大人。”青袍太监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语气也恭敬,但那微微抬起的眼角余光,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失势的旧物。“王公公听闻大人身体抱恙,心中挂念,特命小的送来上好的百年老参一支,给大人补补元气。”他说着,将木匣奉上。
顺子连忙上前接过。
“王公公有心了。”我靠在椅背上,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青袍太监身上,“代本督谢过王公公美意。只是不知,王公公可还有其他吩咐?”
青袍太监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随即恢复恭谨:“王公公还说,大人如今静养,东厂那边诸事繁杂,千头万绪,怕扰了大人清静。故而……大人先前在衙门里留存的那些案卷、簿册、以及……一些未及处理的私人物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扫过,“王公公已命人尽数封存,暂由司礼监保管。待大人身体大好,若有需要,再行取用不迟。”
封存!接管!
这哪里是送参?这是明目张胆的抄家!是王瑾对我残余势力的彻底清洗!他在警告我,也在试探我——试探我手中是否还握有足以威胁到他的东西,比如济世堂的线索,比如那些尚未完全销毁的、可能指向某些更深秘密的卷宗!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牵动肺腑,引得我一阵剧烈的呛咳。顺子慌忙上前替我拍背。我抬手制止他,强压下喉间的腥甜和翻涌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意:“王公公……思虑周全,本督……感激不尽。那些劳什子文书案卷,本就是身外之物,劳王公公费心保管,再好不过。只是……”我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垂死病虎最后的凝视,直刺向那青袍太监,“……东厂衙门里的东西,王公公尽可拿去。但本督这府邸之中,一草一木,皆是陛下所赐。若有人觉得本督失势,便想趁火打劫,把手伸进本督的卧榻之畔……”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浸透骨髓的寒意,“……那本督即便只剩一口气,也定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什么叫……东厂诏狱的手段!”
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属于“九千岁”的残暴余威。
那青袍太监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忌惮。他显然没料到,一个被拔了牙、禁足等死的老虎,临死前的低吼还能如此瘆人。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躬身更深:“大人言重了!小的万万不敢!王公公也只是为大人着想,绝无他意!参已送到,小的……小的告退!”说完,几乎是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死寂。顺子捧着那盒老参,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脸色煞白:“大人,这……”
“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扔了。”我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王瑾送来的东西,谁敢入口?
危机暂时逼退,但更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王瑾的獠牙已经亮出,他接管东厂,封存卷宗,下一步会做什么?他会顺着济世堂的线索查下去吗?他会查到什么?更重要的是……女帝的毒,到底怎么样了?
“济世堂那边……”我睁开眼,看向顺子,声音压得极低。
顺子立刻会意,凑近一步,声音细若蚊呐:“回大人,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不敢懈怠。昨夜三更,有辆黑篷马车悄悄停在后巷,下来一个戴斗笠的人,身形……看着像沈府那位管采买的二管家。他进去约莫一炷香时间,出来时手里空着,但袖口似乎有些鼓囊。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但隐约听到里面传出几声压抑的争吵,似乎提到了‘账册’、‘烧掉’……”
争吵?烧账册?沈墨果然在毁灭证据!济世堂这条线,恐怕很快就会被掐断!
心猛地往下沉。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见到女帝!必须在她毒发身亡或被王瑾彻底控制之前,拿到足以扳倒沈墨的铁证,或者……找到解毒的关键!否则,一旦女帝倒下,或者王瑾掌控全局,我这个知晓惊天秘密的“前九千岁”,必将成为第一个被清除的对象!
可我现在被禁足府中,形同囚犯!如何能见到深居养心殿、戒备森严的女帝?
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案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块鸽卵大小、未经雕琢的原石。石质温润,内里却隐隐透出一丝奇异的、流动的碧色光华。这是原主“魏忠贤”当年搜刮来的奇珍之一,据说有凝神静气之效,被随意丢在库房角落。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顺子,”我猛地坐直身体,因动作过猛又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但我顾不上了,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去……把库房里那个黑檀木嵌螺钿的盒子拿来!还有……备笔墨!要快!”
顺子不明所以,但看我神色凝重,不敢怠慢,立刻飞奔而去。
我强撑着身体,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提起笔。笔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前世在博物馆和资料中见过的、关于显微镜最原始、最核心的原理——凸透镜的放大效应!
没有玻璃,没有精密仪器,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造出真正的显微镜。但……我需要的是一个“概念”!一个足以震撼人心、引起女帝强烈好奇和重视的“奇技淫巧”之名!一个能让我获得面圣机会的借口!
笔尖落下,我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想象,极其艰难地勾勒出一个极其简陋的示意图:一个支架,一个凹槽,两端放置打磨过的水晶凸透镜(这时代已有水晶眼镜)……旁边配以潦草的文字说明:“……取极微之物,置于此器之下,隔镜而观,毫厘毕现,纤毫可辨,如窥巨木之纹理,察秋毫之末……”
画完,我放下笔,手臂酸软无力。这玩意儿,原理上或许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放大倍数和清晰度恐怕惨不忍睹。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必须听起来足够神奇,足够颠覆认知!足够……让一个深陷剧毒、对未知充满本能恐惧和渴求的帝王,产生那么一丝动摇和好奇!
顺子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黑檀木盒子回来了。我打开盒子,里面铺着深紫色的绒布,正中央,静静躺着那块内蕴碧色流光的奇异原石。我将那张画着“神器”构想的宣纸小心地折叠好,放入盒中,压在原石之下。
“听着,”我抓住顺子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亲自去!拿着这个盒子,去求见王瑾!就说……本督自知罪孽深重,惶恐不安,无颜面圣。然偶得海外奇珍‘窥微神石’一方,更有奇人异士所献‘显微神镜’图录一册,或对陛下龙体康健有所裨益……特献于陛下,聊表……戴罪惶恐之心!”
“记住!”我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挤出来,“一定要让王瑾亲眼看到这块石头!看到那张图!告诉他,此物玄妙,非言语所能尽述,唯有面呈陛下,由陛下亲验,方知其神异!若他阻挠……你就说,此物关乎陛下解毒之关键线索!是沈墨那老贼……绝不想让陛下看到的东西!”
我赌!赌王瑾的谨慎和多疑!赌他对女帝身体状况的担忧(至少表面上的)!更赌他对沈墨的忌惮!只要他有一丝疑虑,有一丝想借我之手打击沈墨、或者不愿承担阻拦“献宝”可能带来的后果,他就不得不放行!至少,他会将东西呈给女帝!
顺子捧着盒子,手都在发抖,脸色惨白如纸,显然知道此行的凶险。但他看着我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绝光芒,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奴才……拼死也会将东西送到!”
看着顺子消失在门外,我浑身的气力仿佛被瞬间抽空,瘫软在椅子上,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肺腑间火烧火燎的疼痛。这是一步险棋!献宝不成,可能被王瑾抓住把柄,以“妖言惑众”、“献谗媚之物”的罪名直接处死!献宝成功,见到女帝,又如何?她(他)会信吗?会给我机会吗?沈墨和王瑾,又岂会坐以待毙?
窗外的日影一点点西斜,将书房内染上一层昏黄的光晕。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刻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我蜷缩在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扶手上冰冷的雕花,耳朵却竖得笔直,捕捉着府邸外任何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要被疲惫和绝望吞噬——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书房而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顺子回来了?还是……王瑾派人来抓我了?!
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冲进来的,赫然是顺子!他脸色煞白,满头大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里却紧紧抱着那个黑檀木盒子!更让我心头狂跳的是——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御前侍卫服饰、面色冷峻的带刀护卫!
“大……大人!”顺子扑到近前,声音因激动和奔跑而变调,“王公公……王公公让小的回来了!他……他看了东西……然后……然后就让这两位侍卫大哥……护送小的回来了!他……他说……”顺子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说陛下口谕:宣魏忠贤……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成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我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却被巨大的兴奋支撑着。王瑾果然不敢拦!他放行了!女帝……她(他)愿意见我!
“更……更衣!”我声音嘶哑地命令道,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激动。束胸布被再次一层层、无比紧密地缠绕上,带来熟悉的窒息感,但此刻,这感觉却如同出征的铠甲!蟒袍加身,抚平每一丝褶皱。我对着铜镜,努力将最后一丝脆弱和疲惫掩藏在“九千岁”冰冷的面具之下。
踏出府门的那一刻,夕阳的余晖将紫禁城巍峨的宫墙染成一片刺目的金红。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仿佛都带着血腥与权力的铁锈味。在两个御前侍卫一左一右的“护送”下,我再次走向那吞噬一切、也孕育着唯一生机的深宫。
养心殿内,药味比之前更浓了。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宫灯在角落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朱靖(李婉)半靠在龙床的软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她的脸色比上次朝堂相见时更加灰败,嘴唇干裂泛紫,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幽火。她(他)的目光,在我踏入殿内的瞬间,便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怀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剧毒折磨后的焦躁和渴求。
王瑾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不存在。
“罪臣魏忠贤,叩见陛下。”我依礼跪倒,声音平稳,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下。
“东西……呢?”朱靖(李婉)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喘息,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废话。
我双手将那个黑檀木盒子高高捧起。王瑾无声地上前接过,打开,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送到龙床前。
朱靖(李婉)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块碧色流光的原石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并未看出太多“神异”。但当王瑾展开那张折叠的宣纸,露出上面简陋的“显微神镜”构想图时,她(他)涣散的目光猛地一凝!
“……此……此为何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简陋的示意图上。
“回陛下,”我伏地恭敬答道,“此乃罪臣偶得之奇图,名为‘显微神镜’。据献图之人所言,此镜可窥见人眼所不能见之极微世界。譬如……”我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关键、也最诱人的饵,“……譬如一滴水中之万千活物,譬如……病患伤口腐肉之中潜藏之‘毒虫’!更……更或许,能窥见那‘牵机引’剧毒……入体之后,究竟如何侵蚀血脉,伤及根本之……细微景象!”
“窥见……毒虫?窥见……牵机引?”朱靖(李婉)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瞬,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未知真相的强烈渴望!她(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
王瑾浑浊的老眼中,也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
“荒……荒谬!”朱靖(李婉)喘息着,试图用帝王的威严压下那动摇心神的震撼,但眼神却出卖了她(他),“世间……焉有此等……妖异之物!”
“陛下明鉴!”我立刻叩首,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罪臣初闻,亦觉匪夷所思!然献图之人言之凿凿,更言此物若能制成,或可……或可为陛下解毒,指明一条生路!罪臣虽万死,亦不敢隐瞒!故而斗胆献上!此物真假,罪臣不敢妄言,然……济世堂内搜出之可疑药粉,或可……借此‘神镜’一观端倪!是妖是神,一试便知!恳请陛下……给罪臣一个机会!也……给陛下的龙体……一个机会!”
我将头深深埋下。成败,在此一举!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朱靖(李婉)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她(他)的目光在那张简陋的图纸和那块碧色石头之间反复游移,眼中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对未知的恐惧,对生的渴望,对眼前这个“阉狗”的极端不信任……最终,那强烈的求生欲和对“毒”深入骨髓的恐惧,压倒了理智的怀疑。
“王瑾……”她(他)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叹息,“去……把从济世堂……搜出的……所有可疑之物……取来……”
“陛下!”王瑾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劝阻,“此物闻所未闻,恐是……”
“去!”朱靖(李婉)猛地打断他,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双深陷的眼眸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朕……要看看!朕要亲眼看看……那害朕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王瑾的身体僵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躬身:“……奴才遵旨。”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我跪伏在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女帝越来越微弱痛苦的喘息。束胸布勒得我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的刺痛如同火烧。
终于,王瑾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纸包,还有一个用油纸密封的小盒。
“陛下,济世堂搜出的可疑之物都在此处。”王瑾将托盘放在龙床边的矮几上。
朱靖(李婉)的目光死死盯着托盘,如同盯着择人而噬的毒蛇。她(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向那个油纸密封的小盒,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打……打开……”
王瑾依言,用银刀小心地挑开油纸封口。一股极其古怪、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药味和某种腐败甜腻气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夹杂着一些极其微小的、颜色深暗的颗粒。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就是它!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关键!
“图……图上的东西……呢?”朱靖(李婉)的目光转向我,带着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希冀和命令。
“陛下,”我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此‘神镜’构造虽简,然制作需精工巧匠,非朝夕可成。然……罪臣斗胆,或可……先以水晶透镜,略窥其奥!虽不能尽显神妙,或可见……一二端倪!”
我赌的是这个时代已有水晶打磨技术!赌的是能临时找到可用的凸透镜!
朱靖(李婉)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光芒急剧闪烁,最终,她(他)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准!”
王瑾立刻吩咐下去。很快,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锦盒匆匆而入。打开,里面赫然是几片打磨得相当光滑、弧度不同的天然水晶透镜片!这显然是宫中专为皇帝或后妃视力不佳时备用的。
我强压住狂跳的心,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王瑾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子),走到矮几旁。我挑拣出两片弧度最大、看起来放大效果可能最好的水晶凸透镜片。一片固定在一个临时找来的、带凹槽的木座上作为“物镜”,另一片则拿在手中作为“目镜”。没有支架,没有调焦,一切简陋到了极点。
我屏住呼吸,用银针极其小心地挑起一丝那灰白色的可疑粉末,放在一片极薄的、近乎透明的琉璃片上(这也是临时从宫灯上拆下来的)。然后,将琉璃片置于“物镜”下方。
我的手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剧烈颤抖。我凑近那作为“目镜”的水晶片,调整着角度和距离……
模糊!晃动!一片混沌!
汗水瞬间浸透了我的鬓角。不行!放大倍数不够!光线太暗!琉璃片不够平!无数问题涌现!
“如何?”朱靖(李婉)虚弱而急切的声音传来,带着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希冀。
“陛下稍待!”我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脑中飞速运转!光线!需要更强的光源!我猛地抬头:“灯!多点几盏灯!靠近些!”
王瑾皱了皱眉,但还是示意小太监将几盏宫灯移近。
光线骤然增强。我再次凑近目镜,眯起眼,全神贯注地调整着……
这一次,视野似乎清晰了一些!那些灰白色的粉末被放大,呈现出粗糙的颗粒状。而在这些颗粒之间,一些极其微小的、颜色深暗的、近乎圆点状的东西……隐约可见!
它们是什么?是杂质?是灰尘?还是……?!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我努力想看得更清楚,但简陋的装置和剧烈的抖动让视野模糊不清。然而,就是这惊鸿一瞥的、极其模糊的景象,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海中的迷雾!
“陛下!”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调,“看……看到了!那粉末之中……有异物!极其微小!形如……形如虫卵!密密麻麻!绝非寻常药石所有!”
“虫……卵?”朱靖(李婉)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震惊而急剧收缩!她(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毒刺狠狠扎中!牵机引……毒虫……侵蚀血脉……我之前的描述和她(他)此刻身体的痛苦感受瞬间重叠!
“给……给朕看!”她(他)的声音尖锐得破了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挣扎着就要从床上扑下来!
“陛下息怒!”王瑾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就在这混乱的一瞬间——
“噗!”
一口乌黑、粘稠、散发着刺鼻腥臭的血液,猛地从朱靖(李婉)口中狂喷而出!如同墨汁泼洒在明黄色的锦被和龙袍之上!
她(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双眼翻白,彻底失去了意识!
“陛下!!!”王瑾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养心殿!
太医们如同炸了锅的蚂蚁,哭喊着蜂拥而上。
我僵在原地,手中还捏着那冰凉的水晶镜片。看着龙床上那迅速被黑血浸染的明黄色身影,看着那一片混乱和绝望……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
献宝成功了?还是……加速了她的死亡?那模糊看到的“虫卵”……究竟是救命稻草,还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混乱中,王瑾猛地转过头。他那双永远古井无波的老眼里,此刻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择人而噬的怨毒!那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在我身上!
“魏忠贤!你献此妖物,惊扰圣驾,致陛下毒发呕血!你……你罪该万死!来人!给咱家拿下这个弑君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