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安城的日晷在血雨中疯转。李云书背着白灵冲进明德门时,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正渗出《秦王破阵乐》的曲谱。白灵腕间的金铃碎片突然悬浮成星图,指引他们踏着音律裂缝疾行——每一步落下,都有裹着铠甲的骷髅从地砖里伸出手,抓向少女后背逐渐透明的霓裳刺青。
“这是龟息障。“云鹤的声音从酒肆招旗里传来,旗面苏绣的醉八仙正在分食霓裳残谱,“去西市找雷万春,他打羯鼓能破幻阵…“话未说完,旗面突然燃起青火,张果老骑驴的绣像在火焰中化作杨贵妃的面容。
当两人撞开羯鼓铺的门板,七百面鼓皮同时震颤。独目老匠人正在给鼓身雕凿《霓裳》工尺谱,凿刀带起的木屑在空中凝成安禄山跳胡旋舞的虚影。白灵突然咳出带冰碴的血,那些血珠坠在鼓面,竟让整条西市街的灯笼都变成了招魂幡。
二
“这不是羯鼓,是雷公骨。“雷万春扯开衣襟,露出胸腔里嵌着的青铜鼓面,“开元二十八年,玄宗用三百龟兹乐工的头骨…“话音未落,街外传来胡笳声。两人转头望去,平康坊的妓馆正在褪色,露出底下血绣的范阳节度使府邸。
李云书的手按在青铜鼓面,突然看见幻象:天宝十四载的雪夜,雷万春抱着被霓裳丝线贯穿的龟兹舞姬,用她的肋骨雕出第一面人皮羯鼓。鼓槌落下的瞬间,安禄山大军踏碎的不止是潼关,还有三百乐工脊骨制成的编钟。
白灵突然夺过凿刀刺向鼓面,刀刃却在接触青铜时化作霓裳丝线。雷万春的独目流出铁水,整间作坊的羯鼓自动排列成北斗阵。当第一颗贪狼星位的鼓槌自动敲响,李云书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剥离身体,跳起《胡旋十八拍》的舞步。
三
“踩太簇位,奏《兰陵王》!“云鹤的纸鹤穿透血雨而来,翅尖抖落的香灰在空中凝成黄钟宫律吕图。李云书咬破手指在鼓面画破阵符,血珠却在触及青铜的瞬间变成安禄山的獠牙。
羯鼓声里,白灵后背的霓裳刺青突然游出皮肤。那些金线在空中绣出整座长安城的倒影,每道坊墙都变成了《霓裳羽衣曲》的工尺谱。李云书看着自己的手掌正在透明化,突然抓住雷万春的凿刀刺入心脏——喷涌的血雾里,三百龟兹亡魂破鼓而出!
亡魂们撕开雷万春的青铜鼓面,扯出里面发霉的《倾杯乐》残谱。当羯鼓阵被怨气冲垮的刹那,李云书看见白灵的瞳孔变成竖瞳,她腕间的金铃正在吞噬漫天血雨。
四
平康坊地下传来羯鼓闷响。两人追着声浪闯入冰窖,看见三百具冰雕乐工围成圆阵,中央冰台上供着半卷《得宝子》淫谱。白灵后背的刺青突然暴长,金线刺入冰雕的瞬间,乐工们竟跟着《绿腰》曲调跳起天魔舞。
“这不是幻象,是霓裳余孽的骨冢。“云鹤的虚影在冰棱中闪烁,道袍上渗出血绣的《长恨歌》,“当年马嵬驿…“话未说完,冰台突然裂开,杨贵妃的霓裳从裂缝中升起,裹住了白灵的身体。
李云书吹响雷氏骨笛,音波却在触及霓裳时凝成冰锥反噬。当白灵跳着《霓裳》舞步逼近,他忽然发现少女足踝系着的银铃,正是当年赐死雷海青的刑具。冰窖开始坍塌时,他抱住白灵跃入冰台裂缝,坠入沸腾的血池。
五
血池底部沉睡着完整的《秦王破阵乐》编钟。白灵在血水中睁开金瞳,发丝间游出霓裳金线,将十二律吕钟悉数缠成茧蛹。李云书抓住浮沉的钟槌,看见钟面映出玄武门之变的画面——李世民的战鼓竟然是用兄长建成的心皮蒙制。
当第一声钟响震碎血池,他们跌进太极宫废墟。丹墀上的日晷插满霓裳银针,李世民的无头石像正在用断颈吹奏《雨霖铃》。白灵突然撕开襦裙,露出后背完整的《七德舞》刺青,那些金线正与日晷银针共鸣。
李云书挥剑斩断日晷晷针的刹那,整座长安城响起龟兹古调。血雨突然逆流上天,在云层间拼出安禄山的狞笑。当最后一道钟声消散,他们发现站在崭新的长安街头——酒肆招旗上,云鹤的苏绣画像正随《凉州词》的旋律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