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2日。
建安市的暴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顾云归正沉迷在峡谷中的厮杀,听见玻璃门被撞开的声响。
“我要住店……有特殊服务的那种。”
雨声中夹杂着有气无力的声音,他抬头,看见个湿漉漉的女孩站在玄关处。廊灯下的身影像片被雨打湿的纸页,单薄得近乎透明。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乌青浓重,她穿着长款白风衣,领口紧扣,腕间露出几道淡粉色疤痕,眼神空洞无神,唇角抿得极紧,整个人透着长期压抑的疲惫与脆弱。
五官精致,极为漂亮,属于是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
顾云归摘下耳机随手丢在桌上,冲柜台扬了扬下巴:“周可,来杯姜茶,加蜂蜜。”
“好的老板~”柜台后传来了元气满满的回应,和这位陌生女孩简直是两个极端。
“这位美女,上来就要‘特殊服务’,想必是懂规矩的。”顾云归习惯性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那块机械表,仔细看去这块表的指针却是静止不动的。
旅店的“特殊服务”当然不是那种特殊服务。
这家顾云归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旅店有一个神奇的能力:能够通过客人提供的贴身物品进入他的梦境,回溯过去,并对过去进行小程度的改变。
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顾云归还在摸索之中。
“嗯。”女孩点点头,从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名牌挎包中掏出一个塑封袋,里面装着一张工牌。
“鼎盛智联,李巧珍,人力资源部,实习生。”
照片上的人穿着淡蓝衬衫,笑容灿烂,面色红润,与眼前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鼎盛智联这个企业顾云归也是知晓一二的,某世界五千强的分公司,建安市IT行业的扛把子,非常有实力,本地毕业生挤破头也要去的企业。
这时候,周可踩着帆布鞋啪嗒啪嗒过来,青瓷托盘上的姜茶腾着热气,纯白的毛巾叠得方正:“姐姐先擦一擦吧。”
“谢谢。”李巧珍拿起毛巾,擦拭起头发,盯着玻璃杯中翻涌的热气,喉结微动。
“鼎盛智联的实习机会很难得,我认真工作,经常加班到深夜,只为了能够尽快转正。”
“没过多久,人资的部长王宏宇提拔我当他的助理,我原以为这是领导对我的重视,离转正更进一步,谁知道这是噩梦的开始。”
说到这,李巧珍闭上双眼,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
“最开始只是普通的工作安排,后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和我进行肢体接触,要我给他系领带,说我的香水让他想起了他老婆之类的话。”
“在之后,医院催缴费,实习生没多少工资,我的同学也都和我一样,我急得在楼道里哭。被那个畜生给看到了,他说只要陪他参加一次酒局,他就能给我一大笔钱。”
李巧珍双手紧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毛巾被拧出细密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真傻,真的。他说‘五万块,陪我去和赵总吃顿饭’,那时候的我竟然真的以为只是吃一顿饭。”
“懂你意思,”顾云归已经大概明白了,职场潜规则嘛,缺德,但不犯法,“你接着说。”
“酒桌上,我稀里糊涂被灌了很多酒,再醒来时是在酒店,他就坐在我的旁边。说只要做他的情人,不仅可以帮我转正,还会每月给我一万块钱零花钱。”
“然后你就同意了?”
李巧珍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些颤抖与恨意,继续说道:“我不肯,他就威胁我,说要是不答应,不仅让我在这行彻底混不下去。我一个刚出校园的实习生,能有什么办法?我甚至都不敢跟别人说,怕他真的说到做到。再加上我妈妈她在医院……”
“唉~”顾云归重重叹了口气,不管是出于各种原因,凡人都很难抵御金钱的诱惑和权力的逼迫,“后来呢?”
“后来……他找我的频率不是很高,时不时带我去买东西。但是转正的事一直没有消息,期间我也有在催,他每次都说‘快了’,然后立马就给我转零花钱。”
哦豁完蛋!
听到这里,顾云归发觉不对劲了。
身为警校优秀毕业生的他,已经能猜到后面的情况,无非就是事情败露,那个王什么倒打一耙,反告一手敲诈勒索。
李巧珍的叙述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王宏宇作为职场老油条,拿捏一个涉世未深的实习生堪称易如反掌。
被妻子撞破私情后,他立刻将所有脏水泼向李巧珍,声称她为求转正主动勾引自己,甚至以公开关系为要挟勒索钱财。
偏偏李巧珍更换手机时未能迁移原始聊天记录,而王宏宇早有预谋地对通讯记录进行恶意裁剪,断章取义地拼凑出一套看似完整的“敲诈勒索”证据链。
那些经过篡改的转账记录、掐头去尾的对话截图,像精心编织的罗网,将她死死困在“心机第三者”的罪名里。
法庭对决中李巧珍完败,王宏宇通过篡改证据将十万余元转账包装成“勒索所得”,涉案金额达“数额巨大”标准,她不仅要归还所有非法所得并处罚金,甚至将面临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走投无路的她有了轻生的念头,经同学介绍,得知了这家手眼通天的旅店,这才决定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回那些丢失的原始聊天记录。
“所以,你来这儿是?”顾云归下巴架在交叉的双手上面,目光锐利的像是在审讯犯人。
鉴于现在的社会环境,李巧珍的话他最多只能信七分,毕竟有人已经把女性的“清白税”收到了几十年后。
他本人是想秉持着“理性、中立、客观”的态度看待此类事件,奈何上学时期见过太多奇葩案例,不得不多留一份心,以防成为不法之徒的帮凶。
“找回丢失的聊天记录。”
“嗯~”
顾云归整个人耷拉在靠背上,整个人轻松不少,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确实没理由拒绝。找回证据,剩下的交给法院,相信法官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判决。
“收费方面,基础是这个数,愿意加钱的话可以帮助梳理证据。”顾云归比出一个“八”来。
李巧珍摇摇头,王宏宇给她的钱大多都拿去给母亲治病,剩下的并不多,“就最基础的吧。”
“行,203室,”顾云归拿走李巧珍的工牌,抛出一把钥匙,在这个年代,还使用钥匙的旅店可不多见,“睡个好觉,睡醒后来柜台拿你要的东西。”
“这样就行了?我是指......只是睡一觉。”李巧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毕竟我这么贵。”顾云归还以一个自信的笑容。
李巧珍握着钥匙上楼,203室的木门带着老式旋锁,转动时发出沉闷的“咔嗒”声,仿佛打开某个时空的闸门。
台灯散发着暖黄光晕,床头柜上整齐摆着熏香,这祥和温馨的氛围让她长期紧绷的精神都松懈。脱下湿冷的风衣,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带着换洗的衣物。
“笃—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惊得她身体一颤,通过猫眼看到是那名可爱的前台妹妹后才小心拉开门。
“姐姐,我给你送睡衣来啦!”
周可怀里抱着叠得整齐的淡紫色棉质睡衣,她踮脚走进屋内,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纸袋,里面是未拆封的白色棉袜和防滑拖鞋,放下这些东西后拿走了李巧珍湿漉漉的风衣:“睡衣是我自己的,今天刚洗过。姐姐的风衣我帮你拿去烘干,明天早上就能穿~”
李巧珍摩挲睡衣上柔软的蕾丝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这半个月以来见过太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上一次这样被人真心实意的关心都可以追溯到妈妈生病之前。
但是感动稍纵即逝,王宏宇当初也是这样“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
周可把风衣挂进烘干机后,一路小跑到顾云归的私人房间中。
“老板你又要开始做法了吗?”
“什么做法,说得这么难听,我这叫仪式,”屋内的顾云归此时正在叮叮咣咣摆弄着看不懂的东西,“赶紧出去,旅店先交给你了。”
顾云归心里一直有些发怵,回溯时是要控制对方的言行,也就是“魂穿”,而且回溯的时间点往往不是那么准确。
刚刚听李巧珍讲述,她多次和王宏宇发生性关系,如果运气不好落地的时间地点是在夜晚的酒店,那就不太美妙了。
通过监控,看到203室的门牌号开始极速变动,最终变为了“20230413”,门牌号所代表的便是回溯的日期,当它显示出来就说明客人已经入睡,可以进行回溯。
“钱难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