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秦末,烽烟四起,天下大乱。黎甿末路,冒死谋反;江湖帮派,暗潮汹涌;诸侯势力,死灰复燃。
相传,周朝式微之际,有一鼎流落民间。
其鼎,绝世而存,形制巍峨,青铜铸就。九条蟠龙盘踞其上,龙目镶嵌夜明珠,夜放光华。
此鼎乃姜子牙于岐山采天外陨铁,集九州之铜,以八卦炉炼就。鼎内刻有上古符文,每逢月圆之夜,符文流转,可通天地,周天子以之为社稷重器。
鼎成之日,天降异象,百鸟朝凤,万兽俯首,自此成为天命所归之象征。
失鼎者失江山,得鼎者得天下。一时间,暗流涌动,江湖帮派、诸侯势力皆为之疯狂。
天机阁帮主司徒景昭,表面与各大门派交好,暗中却与西域魔教勾结,欲借刀杀人;无相帮帮主谢孤崖知人善用,以智谋闻名,设下重重机关,欲坐收渔利;诸侯势力中,齐、赵、秦三国各怀鬼胎,合纵连横,尔虞我诈。
血雨腥风席卷天下,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周鼎之争,谱写了一曲惨烈的江湖恩怨,也演绎了一场悲情的儿女情长。
1、血染征袍芳心谙
三月,早春。
山林返绿,白云飘荡。
溪谷深处涧水淙淙,两岸野花夹道,雀鸟展翅高翔,树林里不时传出村妇樵夫俚俗的情歌。
这是一方隐匿于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小径在山腰蜿蜒蛇行。突然,一道尘烟扬起,骏马嘶鸣打破寰宇静寂。
路转溪头,十余人马在羊肠小道上匆匆前行!
……
青牛低头啃草,“扑哧……扑哧……”,呼吸清晰可闻,听见蹄声脆响,停止咀嚼,凝神注视前方。
人马如雨携风卷,急骤前来。
放牛老汉紧攥牛绳,僵立路旁。一时之间,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兵马掠村的人间惨剧——马刀横劈,火光冲天,人嚎狗叫……
他撂下绳子,转身撅起屁股拼命往山间荒草丛里爬去。蝴蝶惊惶,雀鸟急飞,野草向两旁凌乱翻倒,身后留下一条隐约小径。
没挪动几步,他忽然停止爬行,耷拉着脑袋一边惊疑地瞧向人群,一边犹豫不决地走了下来。
他脸色铁青,眼神中透出无比绝望。
其实,他没有选择,甚至连逃命的机会——没有这头牛,全家来年都得饿死。
乱离人,不及太平犬!
人马及近,老汉额头冷汗如豆滑落。
为首一人白衣短襦,抬鞭厉声问道:“老儿,此处可有一个名叫桃花坞的村庄?离此地还有多远?”
“回爷……爷的话……话……”老汉青筋暴胀,张口结舌,不能畅言。
“啪……”一记皮鞭在空中炸响,问话人性情急躁,老汉身躯颤抖,腰腹佝偻,心中惊惧,只知道紧握牛绳。
呵斥声再起,事情紧迫,耐心有限,那人待要挥鞭抽打。
“住手!”一年约四十的大汉驱马向前。
人马自动退出一条小道。
“老丈,我们偶尔路过此地,刚好主人身患热病,急寻医治疗,刚才手下情急之下莽撞,请不必害怕。”大汉悦色道。
老汉心中稍安,只听中年人继续问道:“听说桃花坞有一神医,请帮忙引个路!”抬头窥视,中年人身着锦袍,足穿一双粗布为里,丝帛挂面的牛筋底短靴,端坐在俊马上,马侧各挂长刀。
中年人双手轻拉缰绳,面目和善!
“回爷的话,此处不远正有……有一村叫桃花坞,村中有一户世代行医的人……人家,周围四邻八乡都来……来找……找他瞧病哩!”
老汉见了这阵势,知道性命财产无虞,总算放了心,说话也利索了,犹豫着盘算道:“只是老汉牵牛同行,难免耗时,耽误了公子病情,小老儿可担待不起啊!若是弃牛在此,糟践了邻里庄稼,又难免受他们责难!”
中年人转身低声呼道:“季布,你安排一人留在这里饮马放牛,务必要隐藏行迹,其余人跟我一起前去!”
说罢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块银锭,掷在老汉面前,说道:“有劳你了,这些银两,就权当辛苦费,只是此后不许跟任何人提及今天的事,否则会招来祸患!”
语言和气,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好,好,好!”老汉一生哪见过这么整块的大锭子,这笔飞来横财足够全家三年衣食无忧。慌忙一把揣在腰间,一叠声应道:“大爷,您放心,老汉绝不敢对别人提及今天这事!”
车行马嘶,队伍簇拥着一辆双轮马车,往前急奔。
道路旁溪水潺潺,夹岸草木繁盛,桃花待开,风景秀丽却无人欣赏。
老汉与车夫并坐马车前辕,不敢斜视,只盼早点完成差事好回家安置银两。
远远瞧见路尽分岔,四根巨木挑起一块匾额耸立在岔道中央。
老汉慌忙手指前方,向中年汉子大喊:“大爷,桃花坞到了!桃花坞到了,前方那个牌楼右拐,再走几步就是!”
语未落尽,队伍行进速度加快,不一会儿就来到匾额前,“桃花坞”三个黑色篆字隐约其上。
人马拐进古松参差错落的小径中,周围青山掩映,野花烂漫,蜂飞蝶舞。
一座小小的院落豁然出现在桃林深处。
不待吩咐,众人分立两侧,呈拱卫之势将小道围堵起来。马车前行到门口停下,几人从车中抬出一人,鱼贯而入。
院内正中生有古松三棵,枝繁叶茂,靠墙几株月季盛开,居中蹓直青石瓦房,分隔成若干单间;右侧一排偏房,比正屋稍矮,以茅草覆盖。
院中地面整洁,环境清幽。
忙乱之中,一位青衫布衣老者从里间匆忙走出。
大汉瞧见,忙上前施礼:“晚辈行商返程,路过贵地,恰巧主公身患不明之症。听闻先生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力,恳请先生顾探,不论结果,必当重谢!”
青衫老者须髯皆白,神色冷峻,面无表情,丝毫不理会中年人的客套。
老者俯身查探,沉吟片刻,挥手道:“快,抬入内房,待验明病情后再论其它!”
几人忙将病人抬入后屋安置停当,大汉挥手道:“你们都到院内呆着,看住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入,妨碍先生诊治。”
……
青衫老者靠近探视病人,见其年近三十,身材魁梧、体形健硕,阔脸浓眉,只是面色苍白,气息不匀。
以手拭脉,脉象微弱浮燥。
揭开身上覆盖的厚棉袍,只见贴身软罗,做工精巧,金丝腰带饰以丝绦,点缀一行红蓝宝石,在室内闪烁微茫。
显然不是平常之人。
只是伤者胸后中箭,箭簇没入背肌,箭身已被剪断,伤口血水渗出,周围肌肤泛黑,有向远端扩散之势,危在旦夕。
轻唤几声,伤者神智模糊,不能响应。
老者沉默片许,道:“贵主公身中染毒箭矢,从后没入脏腑,且毒性又散至肌理,随血脉而流散到周身,请恕老拙医术疏浅,不敢当此大任。”
大汉慌忙请求道:“医者大爱无疆,以救死扶伤为天命。如今见死不救,怎能忍心?请尽力施救,我们必将千金重谢!”
“军中自有高明,老拙身处偏僻之地,只擅治些伤风寒疾,沽名钓誉而已,请你另谋良医吧!”老者不为所动。
大汉欲怒,面色酱红!
随行女子鬓发散乱,嘤嘤啜泣,扑通跪在地上,扯住老者衣角,哀声诉道:“妾名叫半夏,正如先生所言,妾身夫君楚云铮先前是楚军将领,楚亡之后流落江湖,继续抗秦之业。”
半夏梨花带雨,声音哽咽:“闻先生早有贤名,渡人无数。没有夫君,小女子怎愿苟活,如若可替,妾身甘心代受这一箭!”
“请可怜小女子今后孤苦无依,略施圣手吧!”
半夏叩头行礼,言罢娇躯微颤,痛哭不止……
大汉脸色凝重,拱手沉声说:“此地为故楚国,先生当为楚人,如今秦王无道,横征暴敛,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百姓为鱼肉,举手犯法,抬足违规,举手投足,无所适从。人人无不怀念以前小国寡民的理想生活。先生在乡里为生,与百姓休憩与共,当深有体会!”
老者神色黯然。
大汉瞥见,娓娓而言:“我们原是楚国军佐,虽国破家亡,却一直力图恢复故国,救民于水火之中。前几日与反贼在会稽激战,略有小胜,不料帮主身受重伤,望先生以故国为念,全力救治,也是为故国先民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
唉!
老者重重叹息一声,从沉思中惊醒:“既是这样,我当尽力施治,只是贵帮主危在旦夕之间,三分靠治,七分靠命,一切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半夏仍跪在地上,转悲为喜!
伏身叩拜:“先生同意医治,就是夫君的造化,请您放心而为,不管结局如何,对先生唯有感激之情!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一丝笑意掠过脸庞,老者沉吟道:“我祖辈生活在桃花坞,复姓慕容,名鹤。村野鄙夫,叫我慕容老汉就行!”
“有慕容老先生,帮主性命有望了!”
大汉喜形如色,忙捧上一包银子,诚恳地说:“晚辈名叫叶逐星,行伍中粗人,只懂行军布阵,多有得罪!这些银子权当医药费用,如若不够,虞先生可告诉在下,即使牛载马驼,自当奉上,不敢丝毫迟疑!”
慕容鹤随手将银子放在案头,唤人拿来一坛老酒。
拔出木塞,一股陈酒芬芳从罐口喷涌而出,叶逐星不禁耸了耸鼻子,凑近细看老汉举止。
慕容鹤轻啜一口,随着“噗嗤”一声,酒如水雾匀称地喷洒在伤口,随即凝成一个个豆大酒珠,从背部缓缓滑落。
芳香甘冽亦愈加浓烈。
一名少女手拿一截点燃的火绳,在忙碌中静悄悄地走进房内,轻轻往酒碗上一靠,一股蓝焰从碗口升腾而起。
不太明亮的内室顿时人影绰绰,增添了几丝紧张神秘。
慕容鹤将一柄银制小刀放在火焰上反复灼烧,直到刀身由白变红,由红变白。
少女同半夏适时合力将楚云铮的上衣掀至肩膀,配合默契。
灯光摇曳,慕容鹤持刀转身,楚云铮右肩上的一块胎记映入眼帘。
……那是一只淡蓝色火凤凰。赤焰焚烧中,凤凰浴火展翅,奋力飞翔,迎接重生!
慕容鹤一愣,双眼圆睁,右手悬在空中,轻轻颤动,竟呆了半晌。
“爷爷,刀要凉了!”身旁少女诧异地看向慕容鹤,小声提醒道。
“哦……”
慕容鹤收摄惊魂,神情肃穆,思绪回归现实。
利刃径直探入伤口,没有丝毫犹豫!
“嗞嗞”声响,刀已没入虎背三寸,直达脏腑上层,一股焦臭味飘散开来。
叶逐星惊得张大嘴,看着施术中的慕容鹤,脸上青筋暴露。
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彪悍猛将,刀下亡魂早已不下数千,却仍不免心惊胆颤,手忙脚乱!
血水从伤口渗出,在刀身处蒸腾散发,弥散在周围,最后凝结成一块黑色的伤痂。
而刀游刃不停,箭矢包裹在一圈黑色的腐肉中慢慢被剜出,背脊现露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洞。
半夏看着,一只手紧握着楚云铮,一只手掩口抽泣,额头上汗滴如雨。
慕容鹤神情冷峻,手法轻柔,细心地处理伤口。他的孙女体贴地用毛巾擦拭着楚云铮背上流下的血水,不时敬佩地扫视着老人。
“哎……”青年忽然低低呻吟一声,胳膊也轻轻动了一下。
半夏听到叫声,紧握着楚云铮的手,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大喜道:“先生!先生,我的夫君醒了,他醒了!……”。
但仅仅一声低吟,楚云铮又昏昏睡去。
“紫萱,将药拿来!”慕容鹤目不旁视,声音平静,但充满怜爱。
一个陶罐迅疾轻悄悄地摆到桌上。
慕容鹤从罐中将一些金黄的药末倒在伤口,用白布覆盖,轻轻地揉搓,药末慢慢透入肌肤,在表面与渗出的血水凝结在一起,形成一个紫红的圆圈,填平了伤口。
半夏轻叹一口气,扶着床沿刚要站起,眩晕马上袭来,头顶在床边动弹不得!——她已经好几个日夜没有合眼了!
室内的紧张气氛暂时缓解!
……
天已黑尽,夜风送凉,花香阵阵。
叶逐星等随行人马,只感觉神情疲乏,匆忙吃了几口饭菜,倒在院内石桌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