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白相撞

鬼影一闪而过,李朝夕掏出符纸,撤步,警惕四周。

鬼魂飘忽不定,无处不在。

法力高强的鬼魂能隐匿自己的气息。

即便李朝夕有超强感知力也要十分小心。

等了一会儿,屋内落针可听,院中传出树叶的沙沙声。

敲击声再次响起。

女鬼已经知道我发现她了,为什么没有攻击?

想干什么?

难道她只想做工,没想害人。

是个工匠鬼?

李朝夕胡思乱想一通,将此事扔到脑后。

毕竟主家不信任她,女鬼也没有主动招惹,她没必要多管闲事。

李朝夕不是死脑筋,也不会固执的替天行道。

人不一定都可怜,鬼不一定都可恶。

人比鬼复杂,鬼比人偏执,不辨是非时,决不轻易出手。

万一弄错了,无论冤枉哪一方,都是扰了安宁,毁了轮回。

李朝夕伸个懒腰,又回到床上,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入梦。

次日一早,徐浒带人来抬棺,李朝夕换完孝衣,离开棺材铺。

黄老板客气的送到门外。

李朝夕望了一眼院落,犹豫片刻说道:“黄老板,你若真为令郎着想,应尽快想解决的办法,而不是坐以待毙,眼看着事情再无转圜之地。”

李朝夕昨天看的真切。

当她说到‘缉阴司的人说谎’时,黄夫人看李朝夕的眼神是荒谬,她完全不相信。。

但是,黄老板脸上却闪过一丝慌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黄老板与徐浒联手隐瞒了真相。

被瞒在鼓里的只有黄夫人。

黄老板听了这话表情复杂地说:“不劳费心。”

忽然刮来一阵穿堂风,吹得人直打冷颤。

徐浒命人出发。

走了几步,李朝夕似乎心有所感,蓦然回首,目光穿过棺材铺敞开的大门。

女鬼白日显形,伫立院中。

送行的黄老板毫无察觉。

眼前的画面,竟令她生出一人一鬼并肩而立的错觉。

随着缓缓合上的大门,这副诡异的画面戛然而止。

今天李朝夕没有主动与徐浒搭话,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

勤劳的商户早已经开门做生意,叫买的商贩不算多,因为他们走的这条路相对偏僻,真有心多挣点钱的都早早去东市了。

“给你吃哑药啦,怎么不说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

“哼,我见你也不全是吹嘘,有点能耐在身上,倘若你诚心求我,我可以回去向大人说几句好话。”

昨日,李朝夕的符纸一晃而过,徐浒察觉出是好东西。

没想到李朝夕不领情,冷冷的拒绝:“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你就烂在寄养院吧。”徐浒气呼呼地,暗骂不识好歹。

李朝夕也硬气回怼:“不怕明说了。父亲下葬后我就离开,看你有没有本事留住我。”

徐浒的眼神就像看傻子,这丫头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别以为会画符纸就厉害了。符纸对付鬼还行,想对付他,问问他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李朝夕并非狂妄自大。

从小长在缉阴司的藏书阁,她早已是符咒秘技的高手,所掌握的更是五百年间积累的精华,用于实战威力无穷。

倘若尽力一搏,徐浒不是对手。

徐浒看见不远处的桥,骂道:“干嘛绕远,不走东市。”

抬棺人缩脖子:“大人,今日是大集,闹市人太多不好走。虽然这条路有点绕远,但是也能到旧坟。”

“算了,算了。”徐浒心烦地摆手,懒得听他们解释,快步走到前面,掏出一把纸钱洒向石桥。

“上桥。”

抬棺人跟在后面,吭哧吭哧地把棺椁抬上来,才走到桥的一半,对面吹吹打打上来一个喜队,抬着个花轿堵在桥头。

啊?

邪门。

徐浒愣了。

李朝夕也是一愣,这么倒霉!

红白相撞,必闹灾殃。

喜队上了桥,见对面有个送葬队伍,喜庆的吹打声戛然而止,像极了被掐住脖子的喜鹊。

媒婆唬得脸都白了。

大大的不吉利。

暗骂男方成亲太仓促,风水先生选得日子不好。

新娘是外县人,一路辛苦来到此地,原本定的路线是走东边,那里热闹有人气。

没想到走到半路,不知哪个遭瘟的惊了马,乌泱泱乱作一团,喜队只好绕路。

没想到,在桥上遇见了白事。

媒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立刻镇定下来,见喜队的人脸色都变了,赶忙上前圆场,对徐浒赔笑脸:

“这位大爷,新人赶吉时成亲,能否通融一下,让我们先过桥,行不行?”

“不行。”徐浒插着胸,呛声道,“‘旧人’赶着死呢。”

徐浒身为缉阴司的人向来横行霸道惯了,再者今天被李朝夕顶撞,憋了一肚子火,当然不好说话。

媒婆被噎得一瞪眼,看这人油盐不进,于是赔笑地回头劝送亲的娘家人。

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能闹起来,不然她的招牌就砸了。

“柳爷,别动怒!红事遇着白事,咱们退一退,活人不跟死人争时辰。”

本来娘家大舅哥见不惯对面的嘴脸,正撸胳膊挽袖子,打算好好教训这个口没遮拦的家伙,但是听了媒婆的话也有道理。

“说的好,赶着‘死’的先走。”大舅哥让喜队退下桥。

媒婆睨了对面一眼,眼珠子一转,心道:你们无礼在先,别怪我老婆子说两句话,贬斥贬斥你们。

“哎呦!柳爷宰相肚里能撑船!”媒婆对着娘家大舅哥竖起大拇指,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行善晚福报,作恶早遭殃。”

棺椁已经下桥,徐浒本来就气不顺,听了媒婆的话,拽着步,走上前,一撩脚,将她踹翻在地。

“你个老虔婆找死。”

仰倒在地的媒婆正要破口大骂,看见对方腰间别着的腰牌,明晃晃三个大字——缉阴司。

脚一颠,没用人扶,自个儿就蹦起来了。

然后拼命拦着要动手的喜队众人,扯着脖子喊道:

“都住手——”

媒婆好悬拦住众人,然后不住地作揖道歉:“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缉阴司大人,险些误了大人的正经事。”

媒婆满头大汗,两手发颤。

正在气头上的大舅哥,涨红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徐浒满意他们的反应,对着脸色惨白的大舅哥道了声喜,然后歪着脖子伸出手。

大舅哥脑袋早就木了,没有反应。

一旁的媒婆看出来,顾不得心疼肉疼,从怀中掏出银子塞进徐浒手里,口中说着‘客气客气’。

李朝夕瞠目结舌。

徐浒仗势欺人,讹人钱财,简直无耻至极。

经过一番折腾,喜队总算是能过桥了。

喜庆的气氛可不能断,吹吹打打走起来。

没想到祸不单行,花轿走到桥中央,哐的一声重重落地。

“慢点!你们是白吃饭的!”媒婆被吓了一跳,俯身靠近花轿询问新娘子状况。

“慢慢起,脚下都稳着点。”

轿夫们打算抬起花轿,没想到花轿犹如千斤重,纹丝不动。轿夫悄悄对视一眼,咽咽口水,铆足劲儿把肩头往上一顶,才稳稳将轿子抬起。

这番动作没有逃过李朝夕的眼睛。

有‘人’上轿了。

正在沉思的李朝夕忽然肩膀一沉,是徐浒略带警告地说,“闲事少管。”

李朝夕看着喜队离开。

也对,自己的麻烦事够多了,哪有余力帮助别人。

很快到了旧坟,李承制的棺椁下葬了,帮忙抬棺的人也领了钱离开,只有徐浒仍跟在李朝夕身边。

李朝夕心中有些感慨。

无论一个人生前多么风光,死后也是孤独的。

李承制是缉阴司的官员,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缉阴司的人从来不缺钱,但是能活着把钱花完的没几个。

即便死后也很少有家人来领尸首的,毕竟不能保证他不诈尸。最省心的办法就是丢给缉阴司一手操办,葬在‘旧坟’。

旧坟,以前是个乱葬岗,后来缉阴司花钱整修一下,用来埋葬无人领取的尸首。

徐浒很清楚李朝夕此时的想法,难得开口劝道:“别嫌寒碜,干这一行从来没有好死的,谁会给你风光大葬?都是静悄悄的埋了。”然后看着她说,“李承制算是不错的,有个孝女送他一路。”

另一边,何府张灯结彩办喜事,媒婆和喜队的众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途中的小插曲。

大喜的日子何必扫兴呢。

何少爷病重不能拜堂,只好让人抱着一只大公鸡拜堂。

三拜过后,何老爷和夫人松了一口气,好像娶的不是儿媳妇,而是灵丹妙药。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冲进喜堂:“老爷!夫人!断气了——”

管家听他口中所喊,一个大巴掌呼过去。

“胡说什么!”

小厮也发现自己说错话,捂着脸分辨道:“不是,不是,是少爷断气了。”

啊!

何老爷丢下众人冲了出去,夫人眼睛一翻晕了。

媒婆这边眼疾手快刚扶住从椅子上滑落的夫人,那边刚进门的少奶奶就晕倒,现场乱成一锅粥。

媒婆纵有七窍玲珑心此刻也不够使唤。

这该如何是好?

冲喜新娘反而克死新郎,此事传出去,她在媒婆这行算是臭了。

不,错不在我,错在那家送葬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