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镜面的瞬间，赵小平感到身体被拆解成无数粒子。当感官重新组装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昏暗的走廊里——是医院走廊，但一切都错了位。
灯光不是从天花板照射下来，而是从地面向上投射，在屋顶形成诡异的阴影。远处几个模糊的人影倒立行走，脚粘在天花板上，头朝下晃荡。最令人不安的是，赵小平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位置正在缓慢移位，心脏跳动渐渐偏向右侧。
“这是镜像法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赵小平转身，看到周明——或者说一个类似周明的存在——靠在墙边。这个“周明“穿着紫色手术服，左胸名牌写着“周明-314“，右胸却缝着“赵小平-315“的标签。
“你是...“
“第314号稳定镜像体。“对方微微一笑，嘴角向耳根裂开的幅度比正常人要大得多，“也是你的创造者之一。“
赵小平低头看自己的手，惊恐地发现右手正在慢慢变成左手的镜像——指纹反转，掌纹重组。他摸向脸庞，触感陌生得可怕。
“别担心，适应过程很快。“314号周明向前走去，他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地面光斑的正中央，“跟我来，给你看些有趣的东西。“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赵小平注意到墙壁上的标识全是反向文字，只有通过眼角余光才能勉强辨认。他们经过一面镜子，赵小平本能地避开视线，却听到314号轻笑：“在这里，镜子是最安全的东西。它们映照的是'那边'的世界。“
地下室的门敞开着，楼梯向下延伸的角度违背了欧几里得几何。每下一级台阶，赵小平就感觉身体轻一分，到B3层时，他几乎要飘起来了。
“重力在这里是可选参数。“314号推开最后一道门，“欢迎来到控制中心。“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结构，由无数相互嵌套的金属环组成，每个环都在以不同速度旋转。球体表面浮现着那个熟悉的血色公式：Ψₙ₊₁=Ψₙ×φ^((-1)^n)，但在这里，公式中的φ闪烁着金光。
“量子纠缠服务器。“314号张开双臂，“维持两个世界稳定的心脏。漂亮，不是吗？“
赵小平的视线被控制台吸引。那里有两个操作位，分别标着“原初“和“镜像“，但操作界面完全对称——左边的控制杆在右边，按钮排列也是反的。
“这就是困境所在。“314号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要关闭系统需要同时操作两边，但镜像体无法正确使用原初界面，反之亦然。“他转向赵小平，“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同时具备两种认知模式。“314号的眼睛突然变成镜面般的银色，映出赵小平变形的倒影，“比如一个正在转化的创造者。“
赵小平的右手突然剧痛，他低头看到手指正在拉长，关节逆向弯曲。更可怕的是，他的视野开始分裂——左眼看到的景象与右眼完全不同，就像两张半透明的照片叠在一起。
“发生了什么？“他跪倒在地，感觉大脑要被撕裂。
“你正在成为桥梁。“314号的声音忽远忽近，“唯一能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存在。“
墙上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显示着外界医院的监控画面。赵小平惊恐地看到，现实世界的自己——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身体——正在剧烈抽搐，而病房里站满了紫色晶体构成的人形。
“时间不多了。“314号拖着他来到控制台前，“午夜钟声响起时，两个世界将永久重叠。你可以选择修复系统，或者...“他露出那种可怕的裂口笑容，“彻底摧毁它。“
赵小平的双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控制台。左手自然地落在“原初“操作位，右手则精准地找到“镜像“侧的对应点。他的大脑自动翻译着两种相反的指令集，就像同时阅读两种方向的文字。
“选择吧。“314号的声音渐渐扭曲，“成为新世界的神，或者...“
一幅画面突然闯入赵小平的意识：实验室里，年轻的自己和周明举杯庆祝，紫色药剂在试管中闪烁。然后是争吵，针管，周明惊恐的脸...最后是他给自己注射时的决绝表情。
“那不是记忆！“赵小平猛地抽回手，“是你植入的假象！“
314号的表情凝固了。球体服务器突然加速旋转，金属环摩擦出刺耳的音啸。整个房间开始震动，墙面上浮现出无数张人脸——全都是不同状态的周明和赵小平，有的年轻，有的衰老，有的已经半晶体化。
“你以为自己是原版？“314号的声音突然变成多重合唱，“看看这个！“
主屏幕切换到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数百段实验录像。每段录像都显示同一个场景：赵小平和周明在进行意识上传实验，但有时是赵小平躺在平台上，有时是周明，有时两人角色互换...
“实验进行了487次。“314号的身体开始崩解，露出内部流动的紫色数据流，“每次都是不同的初始条件，但结果相同——一个被困在系统里，一个被困在病床上。“
赵小平的头颅像要爆炸般疼痛。487——正是他在314室墙上看到的最后编号。他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双手，现在它们已经完全镜像化了，右手成了左手的完美复制品。
服务器球体的旋转达到疯狂速度，公式中的φ值开始不稳定地跳动。赵小平突然明白了那个血色公式的意义：Ψ代表意识状态，φ是黄金分割点，而(-1)^n决定了意识在现实与镜像间的切换节奏。
“最后选择。“314号现在只是一团人形紫光，“修复还是毁灭？“
赵小平的双手再次伸向控制台。这一次，他左手指向“原初“侧的红色按钮，右手悬在“镜像“侧的蓝色按钮上方。
“我选择第三选项。“他说，同时按下两个按钮。
整个空间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服务器球体的金属环一个接一个解体，公式Ψₙ₊₁=Ψₙ×φ^((-1)^n)在空中燃烧成灰烬。314号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身体像坏掉的全息投影般闪烁不定。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赵小平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结束了循环。“
世界开始崩塌。赵小平感到意识被拉扯向四面八方，最后时刻，他看到两个通道同时打开：一边是医院病房的床，一边是那个无尽的红色走廊。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低语：
“选择你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