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像你这样的人，老夫不曾见过

陈年灯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出场方式，十分的克系。若树根再钻出一堆虫子来，那就克得没边儿了。

扭曲的树根最终凝结出的形象，是个矮小如童子般身形的老人。

白发白须拖至地面，如树根般扭曲打结。老人穿一身员外服，拄着槐木杖，腰背佝偻着，满面古铜色，皱纹如树纹般爬满头颈。

“呵呵，小兄弟，欢迎来到青琅庄。”

“老爹！”

不等陈年灯说话，谢红药已经几步赶过去，双手把住老人的肋下，然后……举高高！

陈年灯无语看着眼前的场景，刚出场的大妖就这么逼格全无。

老树妖也尴尬得很，然而谢红药不撒手，他也不舍得凶自家小辈，只能一边低声冲谢红药吩咐，叫她放自己下来，一边斜眼瞥视陈年灯。

陈年灯装做看风景。

许久之后，谢红药才恋恋不舍地将老树妖放下，冲陈年灯道：“夫君，他就是我老爹啦！你叫他岳丈大人就行。”

陈年灯和老树妖彼此对视，各自多了一分尴尬。

谢红药在陈家时还算收敛，回了青琅庄，就彻底撒欢，搞得翁婿二人初次见面的庄重场景，变得有些滑稽。

老树妖轻咳一声，“老夫无名无姓，只有个自号‘琅青子’，若蒙小兄弟不弃，就以此称呼我即可。”

陈年灯满脸堆笑，拱手行礼，“见过琅青子前辈。”

谢红药一跺脚，面上浮起不爽表情，“你管我爹叫前辈？”

陈年灯无奈往老树精身上瞥视，琅青子也没称他为“贤婿”啊，怎么不见你骂？

老树妖无奈朝谢红药道：“红药，你许久没回来，要不去跟庄里人打个招呼？”

“干吗撵我走？你们要背着我悄悄做什么？”

琅青子无奈道：“老夫我要跟这位小……贤婿聊聊。”

谢红药立刻转嗔为喜，“哦，那你们多聊聊，不过别聊出感情来，到时候我就难办啦！”

言说之后，芍药精转身离开，正厅内只留下琅青子和陈年灯两人。

屋内一时沉默。

陈年灯思考怎样劝说老树精，叫他给自己一根树枝，正斟酌着如何开口时，却听琅青子言道：“年轻人，老夫在青篱县呆了三百多年，从未听说过陈家有子弟是修道人士，不知你拜的是哪一门道统？”

积年的大妖，能看出他身上有修为，这是件极正常的事。

陈年灯闻言一笑，“野狐禅的路子，不是登仙十一职的任何一家。”

驭妖师传承被他垄断，故而如今世上公认，能修至升仙的只有十一家。

更何况，他可不敢说自己是驭妖师，游戏资料里写得明明白白，驭妖师隶属人族，又能驾驭妖物，实实在在是个妖族公敌。

琅青子对他的说辞倒是深信不疑，青篱县只有两门道统传人常驻，然而这两门道统中，一门只收女弟子，另一门则吃的是公门饭。

“野狐禅的路子……唉，也罢，虽不可长生久视，倒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琅青子捋着胡须，“年轻人，你莫怪老夫刚才的考验，在探知你身怀修为后，老夫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你对妖族的态度。”

陈年灯挑挑眉，“老前辈有什么发现？”

“既不畏惧，也不仇视，更不鄙夷。”琅青子呵呵笑道，“似乎也不亲近，然而这态度却已然难得。大齐人族向来谈妖色变，更有些修行的道统，要拿我族身躯去炼制丹药法器。像小兄弟这样的人，老夫不曾见过。”

陈年灯跟着笑起来，老头没见他拿到百妖画卷之后呢！

要是把这东西制作出来，陈年灯看到妖怪，肯定会上赶着凑过去。

老树妖感叹片刻，又冲他笑道：“年轻人，红药是我收养长大的女娃，她的性格我很清楚，将来你们夫妻相处，希望你能多忍让她一二。”

陈年灯面上浮起古怪神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琅青子见了，疑惑问道：“怎么？”

“老前辈，您想要我们夫妻……相处？”

“既已成婚，为何不能相处？”

“……要不您回忆一下，刚刚谢红药她离开时，说了什么话？”陈年灯提示，“再好好想想您这位小‘女娃’的作派？”

琅青子活了许多年，人老成精，妖老自然也不会傻，思索片刻，面上浮起震惊神色。

“她？”

确定琅青子的确是个善妖后，陈年灯自然要发挥“告家长”这一传统美德。

“老前辈，谢红药肯定曾跟您说过，我是她的恩人，对吧？”

琅青子点头，“若不是这层关系，老夫也不愿将她嫁给人族。”

陈年灯满脸无奈，“可她报答恩人的手段，却是先×后×，若不是我有修为在身，只怕昨夜就死在洞房内了。”

“胡说八道！你！你……”琅青子一时吹胡子瞪眼，然而话到一半，中途就卡住，再说不出话来。

自家养大的女儿，老树妖自然最知她的秉性，旁人做不出这种事，谢红药……多半做得出来。

琅青子沉默多时，枯木般的老脸上，居然浮起些许羞愧来，“那个……贤婿啊，要不，你在我庄上多住几日，待老夫多开导开导她。”

陈年灯自无不可。

他来青琅庄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取到老树精枝条，做百妖画卷的画轴。

这个目标急不得，总不能甫一见面，就跟老头要东西，若这样做的话，恐怕琅青子会以为他另有目的。

不过仔细一想，制造百妖画卷的目的，难道不是控制住随时发癫的小疯批吗？

琅青子要是真能劝解住谢红药，他悬着的心还能稍稍放下些。

……

一脚踏出正厅，陈年灯迎面撞上满脸透红的谢红药。

这芍药精微有些气喘，陈年灯敢断言，就刚才他跟琅青子聊天的功夫，谢红药已经跑遍了整个农庄。

“你跟老爹聊完了？”谢红药问。

“嗯，老前辈……”陈年灯被肘击，于是改口，“岳丈他要我在庄里住几天。”

这时一个马脸的粗壮汉子走来，冲陈年灯说道：“老弟，你就是咱们庄的那个人族女婿吧？”

这马脸汉子是个急脾气，一把拽住陈年灯，就要带他离开，“老庄主给你安排了单人房间，俺带你过去。”

“哎？等等，为什么是单人房间？”谢红药莫名其妙，跟着陈年灯往外走，“住我房里不就成了？”

陈年灯闻言，愈发大步流星，紧跟马脸汉子。

正躲避着谢红药，马脸汉子却骤然停下脚步，陈年灯撞个正着，谢红药也一头扑到陈年灯背后。

芍药精俏脸一横，“老马啊，你干吗突然停住？”

马脸汉子挠挠头，给了谢红药一个憨厚的笑容。

“差点忘了，刚才老庄主说，让红药你去跟他聊聊天。”

谢红药“哦”了一声，乐颠颠地冲陈年灯摆手，“老爹他估计想我了，我去陪他说话，过会儿再找你。”

陈年灯心里寻思，估计过一会儿，芍药精就乐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