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从天降，愤怒狰狞

浓密乌云将月色笼罩彻底，西法码头不见一丝光亮。

持续轰鸣的枪声渐渐消退，然而压着艾萨克躲在仓库内的里德却依然并未掉以轻心，他用力地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即便单手也依然干脆利索的给枪完成了上膛。

他很冷静，知道外面枪声的停止也就意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忠心下属基本死伤殆尽。

剩下的叛徒不会大张旗鼓的制造动静，只会在黑暗中摸索着想将自己喉咙割开。

麻烦大了，如果只有里德自己，他倒是有信心可以从码头突围。

但坏就坏在他还带着艾萨克，而且这个老人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今晚的闹剧，不然也不会下了船后着急将妻子小孩全部送走。

带着这么一位累赘，里德想要突围简直难如登天。

唯一可以指望的托克也不知道在先前的混乱中躲到了哪里，眼下的里德已然陷入绝境。

“你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容乐观。”

艾萨克忽然开口了。

“实在不行就将我交出去吧，苏娃跟安德里应该已经逃出去了，我也安心了。”

他能嗅到空气内不断飘来的血腥味，哪怕此刻看不见里德的模样，凭借自己曾在战场上的多年经验，他依旧可以想象到对方脸色苍白，嘴唇干涸的模样。

“人在倒霉的时候总会这样，艾萨克先生，就算把你交出去，他们也肯定不会让我活下来的。”

里德知道对方派不上用场，随便扯了句话后就从兜里掏出烟盒跟火机。

在这种敌暗我也暗的情况下，抽烟似乎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然而里德再不抽就顶不住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到地上。

“啪嗒——”

火石钢轮打火机在幽暗环境内迸出火苗，烟头被点燃时会有烟草滋滋作响的轻微动静。

伴随着青烟缓缓过肺，里德原本紧绷着的精神也慢慢松弛了下来，不过躲在暗处的叛徒们也同样注意到了这儿的动静。

“头儿，放弃抵抗吧。”

很快便有人主动站出来，试图劝降里德。

“塔克跟克林顿他们已经死了，你一个人撑不了多久，我们的目标只是那个老头，将他交出来我们还能当没看见过你。”

里德不语，只是将烟自顾自的点燃后，转而将钢轮打火机放在了腹部前面的位置。

伴随着啪嗒声的再次响起，他脸色瞬间扭曲作了一团，朝着外头大喊道：“钱伯斯，东艾的婊子给了你多少钱，能让你这么赶着去舔他们的腚眼子？”

“头儿，这时候说这些话就没意义了，而且我们跟东艾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无奈，然而里德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信息点，跟东艾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他们隶属于其他势力？

什么势力居然能在边境安插这么多的卧底？

里德很想接着询问下去，然而腹部传来火烤般的灼烧感已让他满头大汗，疼的说不出话来，肉被烤熟的香气也弥漫在了仓库内，先前试图劝降的那人很快就猜到了里德在搞小动作。

于是他二话不说，拿出匕首用力凿了一下仓库铁皮门，像是发送摩斯密码似的凿出了一连暗语。

很快剩下的卧底便朝着里德与艾萨克的位置缓缓包围过去。

“这次可能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里德喘了口粗气，烟头不知何时从嘴里滑落。

但他已经没心情再去管这些了，攥紧手枪的他决定谁先探头，他就赏谁一发子弹，至少要在临死前拉上几个垫背的叛徒才行。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还没查清妻子当年的死亡真相。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究竟有没有天堂与地狱，自己死后又会去到哪里，要是那个混蛋神父在就好了，人在死前果然还是想听些好听的话。

“咔擦——”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仓库内，再次传来了子弹上膛的铿锵声。

里德感觉眼中的世界仿佛都在打着旋，但依然举枪对准了黑暗的另一处方向，静待时机。

双方似乎都陷入了某种僵局，叛徒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里德拼命再带走几人，而里德也顾忌伤势与艾萨克，沉默地躲在仓库的角落内。

越是沉寂的时候，就越是需要某种东西来打破僵硬的气氛。

正当双方屏气凝神，等待良机的时候，头顶却传来了不同寻常的沉闷响声。

“砰——砰——”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起重机吊放在了仓库天花板上，双方人马很快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头顶的位置，表情有些意外，里德也不例外，他是最先察觉到异样的人。

他感觉有什么细微的东西落在了手臂上，起初以为是汗，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那种沙沙感并不是由水构成的，更像是沙砾一般。

不对，这是......

里德脸色猛地一变，有些惊恐地看向头顶的位置。

下一刻，天花板毫无征兆的塌落下来。

钢制房梁结构顷刻支离破碎，铁皮被暴戾的撕成无数碎屑，宛若刀雨般激射而下。

还没来得及躲避的两名叛徒瞬间遭殃，身体被尖锐铁片贯穿的同时，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随后又被塌落的天花板重重压在身下。

伴随着砰的巨响，鲜血从钢筋混泥土内泊泊流出，场内的哀嚎此起彼伏，天花板的砸落犹如要摧毁一切。

然而待烟尘散去，微弱月光终于透过云层照落进来后，众人才又惊又恐的发现砸落下来的并不是天花板，而是一个人。

他打破了天花板，从上面一跃而下。

脸部看不见五官的存在，浑身缠满黑色绷带的高大身影，他手里攥着一根挺拔钢筋当作拐杖杵在地上，仿佛是察觉到躲在黑暗里的视线，他忽然动了起来，出手仅在一瞬之间。

钢筋顷刻破空而去，恐怖的呼啸声令人头皮发麻。

倒霉蛋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猛然掷出的钢筋瞬间洞穿身躯，强劲力道甚至将他整个人都钉死在了墙上，肉体撞击水泥混合物甚至在上面震出无数裂纹。

全场死寂一片。

里德也陷入了呆滞，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犹如木乃伊的恐怖身影，此刻彻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过去三十多年都未曾见识过如此存在，里德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人，还是恶魔。

现场唯一知道答案的，大概只有见多识广的布拉德利前任教育部部长。

艾萨克瞪大了眼睛，再也没有了先前的从容冷静，仿佛黑色恶魔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忽然伸手按住了里德，宛若鹰爪般的五指死死攥紧对方肩膀。

老人此刻终于开始慌乱了起来，他猛地将里德拽了过来，表情有些狰狞的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警官，告诉我你的名字！”

里德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纠结做不做自我介绍吗，刚才怎么不见你问我？

“里德......艾萨克先生认识那个人？”

“那是恶魔。”

艾萨克自知命不久矣，于是语气严肃又飞快的问道：“里德警官，我可以相信你吗？”

然而还不等里德回应，他又忽然自顾自的喃喃道：“不，我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就是你了。”

此刻仓库内的局势已经呈一边倒的形势，黑色恶魔在以绝对的暴力降临场内后，迅速开始了自己的屠杀，哪怕是躲在黑暗角落内依然会被他给找出来。

尖锐指骨瞬间洞穿叛徒们的心脏，有人试图从背后对他进行偷袭，却被恶魔如同拎小鸡崽一样拎了起来，脑袋像是菠萝一样被他轻松拧下。

仅仅只是数分钟不到，地上黏稠的血液已经在皓月微光的照落下形成了蜿蜒不断的地狱浮世绘。

艾萨克见状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拉着里德，急切的说道：“115儿童之家，这是他们想知道的事情，但是孤儿院的资料都已经随着十二年前的一场大火全都消失了。”

“我虽然是布拉德利的前任教育部部长，但当时115儿童之家的负责人并不是我们教育部的人，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我怀疑跟东艾军方有关！”

“什么什么儿童之家？”

里德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里德压根不清楚艾萨克事件的内幕，唯一知晓的大概只有托克跟他的其他手下。

但就在码头上的战斗彻底打响后，托克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留下来的里德压根不知道艾萨克此刻在说些什么。

老人也意识到了里德大概是被人利用的一员，不过对方表现出来的这种茫然反而才能让他真正放心下来。

既然不知道115儿童之家的事，说明里德不会对自己的妻子小孩造成太大的危险，这样一来艾萨克才能真正放心的将她们托付给里德。

“去找那个孩子，去找苏娃跟安德里。”

艾萨克死死地攥紧里德的衣服，语气诚恳又显得有些卑微的说道：“她们就是我的全部，那些人在知道真相后肯定会选择追杀她们的，拜托了，我现在能够拜托的人只有你了。”

“......”

里德愣愣地看着对方。

这位从先前一直高傲，即便是被叛徒包围的老人此刻终于卸下了自己流露于外的一面，很难想象眼尾褶皱都透露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锋芒，或许曾活跃在世界战场上的艾萨克，居然也会有害怕的事情。

都说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软弱，对于艾萨克来说，苏娃跟安德里或许就是他唯一的破绽。

在那艘轮船还没抵达列贝里昂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都有谁会朝着自己而来。

正是因此，艾萨克才会在下船后安排自己最忠心的保镖将母子二人送走。

而当那恐怖的身影以暴戾姿态出现在面前时，他就知道自己今晚很难离开码头了。

哪怕恶魔愿意大方慈悲的放他一马，他也不能活下来，否则他的苏娃跟安德里即便逃到了西艾也还是永无安宁之日。

只有当自己彻底死在这里，这些因他而来，在“引力”的作用下出现在这儿的人，才会彻底停止厮杀。

望着老人低声下气的模样，里德陷入了沉默，这都他妈是什么事啊？

所以说，牵扯到了有关东艾的事情，人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里德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伤口已经经过灼烧止血了，不是很专业的处理，后续治疗不及时的话大概率会存在部分组织坏死的可能，严重的话他还会因伤口感染而死，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他读懂了艾萨克的意思。

也明白那位从天而降的黑色恶魔究竟是为何而来，仓库内剩余的叛徒几乎都快死于对方手里，如果自己这个时候不走，就只能陪着艾萨克这个糟老头子等死了。

苏娃跟安德里，这两人身为艾萨克最亲近之人，或许会清楚今晚的动乱原因。

还有离奇失踪的托克，里德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多年老友似乎也有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对方此刻究竟藏匿在哪里还是个未知数。

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里德去做了，因此当艾萨克再次低声拜托他的时候，里德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重新拾起自己的枪与钢轮火机，趁着黑色恶魔肆意虐杀叛徒之时，从仓库后门快速绕了出去。

此刻场内的战斗也快落入了尾声，遍地断臂残肢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泊泊鲜血将地面染至深红，冲天腥气仿佛是在诉说先前发生的故事，不知情的人误入后恐怕会以为这便是地狱。

黑色恶魔将最后一人杀掉，又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挂着的大小肠子，随后便毫不在意的散作沙砾彻底沉寂不见。

然而只有艾萨克清楚，真正的恶魔要来了。

果不其然，就在沙砾也消散过后，罗夏那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也缓缓响起，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模样，就这样大大方方的从仓库正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