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将天边染得一片猩红。
琉璃月拖着林昭,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林昭高大的身躯几乎全靠琉璃月支撑,每走一步,琉璃月都感觉脚踝像被无数根细针狠狠扎着,钻心的疼痛顺着腿部蔓延全身。她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原本精致的衣裙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狼狈不堪。
林昭的情况更是糟糕透顶。
他身上的浅色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迹在布料上晕染开来,如同绽放的妖异花朵。多处衣料被撕裂,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但即便如此,他的右手仍死死攥着那株来之不易的灯芯草,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师父,救命……有没有人……”琉璃月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可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阵阵狼嚎。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每喊一声,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是龟滋洲的云蒸霞蔚,一个对她来说的不可知之地,她不敢到处乱走,只有沿着最初为了跟随林昭脚步沿途留下的幽冥香的暗香原路返回,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出发前的场景,依稀记得师父说过,会在指定地点接应,可如今师父却不见踪影,疲惫、绝望和委屈交织在一起,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着走着,突然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场景,是最初进入森林的地方,琉璃月心中涌起一丝希望,脚步也加快了几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在地。她咬咬牙,强撑着身体,继续拖着林昭往前走。
一刹那功夫,不知什么情况,一阵光晕又把他俩带回到了云皇地界,不远处就是自己的马车,微风卷过轿帘,似有人影晃动。
“师父,我都唤你老半天了,你自己跑回来了,也不来帮帮我!”琉璃月到底不过是十三岁的孩子,径直走到近前,气呼呼地埋怨道。
她抬头看向马车,只见师父宫岷澍正闭着眼睛打坐,神情平静如水,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而洛桑则躺在一旁,睡得正香。
宫岷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扫过琉璃月和林昭,眼神中波澜不惊。
他起身挽起轿帘,目光落在林昭一脸狼狈的身上,问道:“你们又遇到大妖兽了?”
琉璃月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没等林昭开口,就抢先说道:“他就是个疯子,为了灯芯草一路追随那妖兽,脚程极快,我在后面赶也赶不上。要不是有我,这小子早死了!”说着,她狠狠瞪了林昭一眼,可眼神中却藏不住担忧。
“再次多谢琉璃姑娘。”林昭有气无力地说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他强撑着往前迈了几步,双手合十,将灯芯草小心翼翼地放置胸前,眼中满是虔诚和自豪,“师父,这就是灯芯草,我取回来了。”
然而,话音刚落,林昭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琉璃月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堪堪将他扶住。她抱着林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焦急地喊道:“林昭!林昭你醒醒!”
宫岷澍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虽对林昭的执着心生敬畏,可想到他们此次行动的鲁莽和冲动,还是忍不住冷冷说道:“不仅是两个疯子,还是傻子。”
“啊?”琉璃月一脸懵,抬头看着宫岷澍,眼中满是委屈和不解。
她虽不理解林昭不要命也要取灯芯草的行为,但是自己明明是师父派去盯着他的,为何换来的却是师父这样的评价。直到她扶着林昭上了马车,看到同样受伤、刚被他们吵醒的洛桑,这才恍然大悟。
洛桑的衣衫也破破烂烂,身上的伤口虽不如林昭严重,但也血迹斑斑。
琉璃月瞬间了然刚刚师父所骂何人,一个不要命的求财,一个不要命的拜师,看着这两个“傻子”,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确实够蠢。”
“他没事吧?”洛桑挣扎着坐起身,关切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宫岷澍走到林昭身边,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死不了,跟你一样,上点药就好了,只是要耽误脚程了。”他嘴上虽语气冷漠,可手上的动作却轻柔无比,小心翼翼地为林昭处理伤口。
琉璃月看着宫岷澍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回想起这次寻找灯芯草的艰辛历程,心中的委屈和不满再也控制不住,小声嘟囔道:“明明知道灯芯草长在成年大妖兽身上,还让我们去取……”
宫岷澍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说道:“有些路,自己选的,必须自己走;有些苦,自己愿意受的,那就必须自己吃。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真正成长。”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
琉璃月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昏迷中的林昭。她想起在与妖兽战斗时,林昭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冲在前面,只为了保护她和那株灯芯草。那一刻,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和敬佩。
夜色降临
暮色将琉璃月的影子拉得极长,她半跪在马车卧榻旁,颤抖的手指将浸透血渍的布条扔进木桶,水面上顿时漾开暗红色的涟漪……
琉璃月守在林昭身边,为他擦拭伤口、更换绷带。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眼神中满是关切。林昭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在迷糊中,他嘴里还喃喃自语着:“灯芯草……一定要……取到……”
琉璃月听着他的呓语,心中一阵酸楚。她轻轻握住林昭的手,说道:“放心吧,灯芯草已经取到了,你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在向林昭承诺着什么。
“小月儿,没想到你照顾人还挺细心的,看来林昭这次受伤也不算太亏。”洛桑倚着车辕调侃,绷带裹着的手臂随意搭在马车的木檐上。故意拉长尾音,看着琉璃月耳尖腾起的红晕,眼里笑意更浓。
“少胡说八道!”琉璃月猛地转身,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晃,在暮色里划出细碎银光,慌张的手脚直接把一旁的药罐子踢倒。
洛桑笑得肩膀直颤,牵动伤口闷哼一声:“那我也受伤了,怎么不见你关心问候?”她歪着头打量琉璃月,看着她慌乱闪躲的眼神,突然伸手去够她鬓边散落的发丝,“难不成……”
琉璃月脸一红,瞪了洛桑一眼,说道:“洛桑姐姐,你不要乱说,我只是不想他死了,省得麻烦。”
“真的如此”洛桑继续打趣道
“我不照顾你,是因为...因为...”琉璃月猛地后退半步,后脚跟再次撞上落地的药罐发出闷响。她垂眸盯着林昭染血的衣角,喉结上下滚动,“因为你有师父照顾,他没人照顾”。
话音戛然而止,宫岷澍卷起车帘,纤长的手指指节叩了叩车壁:“洛桑,过来喝药。”声音不咸不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洛桑点了点头,朝琉璃月扮了个鬼脸,然后挪向马车外临时搭建的小蓬处。
等洛桑的身影消失在帘幕之后,琉璃月才敢抬头望向林昭。
昏迷中的少年安静得像尊玉雕,苍白的唇色衬得睫毛愈发浓黑。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悬在他发烫的额前迟迟不敢落下。
记忆突然闪回半日之前,妖兽利爪擦着她耳畔掠过的瞬间,是林昭突然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自己却被爪风撕开半幅衣袖。
“傻子......”她喃喃自语,指尖终于轻轻拂过他汗湿的碎发。夜风卷着砂砾打在她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目光扫过林昭锁骨处狰狞的伤口,很是心疼,在看他嘴巴发白,干燥,突然也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她替他掩好被子准备出去找点水喝。
还未到新搭建的小蓬处,就远远传来洛桑夸张的痛呼,宫岷澍训斥的声音隐隐约约:“这点疼就叫?去打妖兽的时候,命都不要了......”洛桑攥紧衣角,委屈的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身子,将熬好的药汁倒入陶碗,一饮而尽,
“哟哟,这还是我师父嘛”琉璃月嬉笑打趣道:“以前都是我照顾师父,没见过师父照顾别人,原来师父也是会照顾人的嘛。”
“臭丫头,没大没小,规矩白学啦”宫岷澍一脸正经的教训道。
“嗯”琉璃月不服气的瘪瘪嘴,面上依旧是恭维的模样。
“小月儿,你把药给林洛端过去,你师父熬制的。”洛桑有些尴尬的强笑道,说到后面“你师父熬制的”还专门加强了语气,生怕被小丫头误会了去。
琉璃月一心惦记林洛的伤,径直走到桌子上喝了杯水,然后端着药碗又往马车方向走去
夜晚的村子,冷风刮过,寒风刺骨。
琉璃月轻手轻脚地登上马车,手中紧紧握着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药碗。她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将碗打翻,又或者惊醒沉睡中的林洛。
林洛静静地躺在车内的软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无力地贴在脸上。他的呼吸微弱且急促,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与疲惫和伤痛做着最后的抗争。
琉璃月在榻边缓缓坐下,她从小跟着师父长大,侍奉师父,师父虽然待他极好,但是身边从来没有朋友,平时里只能跟花鸟鱼虫诉说心事,这次出山,她本身就是满是期许,希望能够遇到挚友,而林洛的出现就像是点亮她孤单内心的一颗星,她的目光温柔而怜惜地落在林洛的脸上。犹豫了一瞬,她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林洛的肩膀,声音极轻极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东西:“林洛,醒醒,该喝药了。”
林昭极不情愿的苏醒,眼神里带着几分朦胧,“天都黑了,我睡这么久了啊?”
“嗯嗯”琉璃月点点头
“傻丫头,你哭过了啊”林洛看着眼眶红红她心疼的关怀道。
琉璃月猛地把药碗塞到他面前,耳尖烧得通红:“又不是为你流泪,洛桑姐姐也受伤了,我是为她伤心,你喝你的药!再废话就倒你脸上!”她别过脸不去看他,却悄悄用余光打量他吞咽药汁的模样。
林昭皱着眉一口气喝完,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衣袖。
“取灯芯草是我的事情,不该连累你......”他声音沙哑,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袖口的针脚,“这次估计吓到你了吧?”琉璃月感觉手腕被攥得发烫,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她娇羞的别过脸,略带娇嗔地埋怨说:“下次再这么不要命......我就把你丢给妖兽当点心!”
林昭轻笑出声,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却笑得更肆意:“那我可得躲好,毕竟......”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手背,“有的小丫头比妖兽还可怕呢。”
琉璃月的脸腾地烧到耳根,正要反驳,却见林昭已经重新躺好,唇角还挂着得逞的笑。她气呼呼地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他扬起的嘴角,佯装生气的说道:“看来你伤势也不打紧,我懒得理你了,去找洛桑姐姐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