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死寂依旧。
汉王世子若有所思,陈德清望着与西蜀王谈笑的表哥,有些恍惚。
离了京城,陈圣依旧风生水起,甚至更胜往昔,以前是拳打陈家后辈,脚踢世家子弟,指着大伯鼻子骂,逮着尚书嫡女揍。
而现在,明明没了小姑庇护,可反而比以往更威风了。
只怕自己回去说道一番,都没人信吧?
陈德清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佛头上的老王爷将最后一小块核桃仁塞入嘴中,咽下。
他咂咂嘴,回味满口的核桃香,轻描淡写:
“本王当年拔除秋丫头的圣字号,使蜀地商事萎靡,现在想来,甚是后悔,那蛇儿官,你说,本王是不是该将圣字号请回来呢?”
殿里绝大多数人觉得很怪异,怎么忽然又扯到了圣字号上头?
这一位王爷一条毒蛇,怎么谈论起来天马行空?
只有汉王世子、陈德清等,寥寥几个晓得这条大毒蛇真身的,才能明白个中含义。
圣字号,本就是陈秋给儿子准备的商号,以圣为名,当初是闹了好大的风波,惹的不少大儒脸色铁青。
陈圣咧嘴一笑:
“这事儿,下官可真没半点主意,更摸不着头脑,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他不在乎什么圣字号——虽然,这玩意好像是便宜老妈留给自己的。
他初来乍到,也不明白监察蜀城意味着什么。
更不会从龙驿县中大肆敛财贪污。
但依灵槐午斋时候的悄声之言,料定蜀王会给出好处,平息此事。
则,两次辞拒,第三次点头,可踩着蜀王的底线,换来最大的好处。
那如今,便大抵是蜀王愿意给出的极限了。
再多,蜀王恐怕不会妥协。
“既然全凭本王做主,那本王方才之所言,蛇儿官可不能再推辞,回头得替本王推荐个县令人选,嗯,也得做好走马上任蜀城的准备。”
老王爷盯着这个蛇儿官,盯着这秋丫头的崽,淡淡道:
“话说回来,本王倒是很好奇,那国贼之事了。”
陈圣执礼:
“下官,这就擒贼。”
话落,百数红衣轰然起身,齐拔刀,成军阵!
寒光照彻天王殿,照彻道道经帷与那金塑的佛像,杀机凛冽!
“阿弥陀佛。”
老方丈叹了声佛号。
………………
昭武二十二年,四月六,倒春寒。
倒春寒,要比深冬的刺面寒风更杀人。
龙驿县更南,一百二十里处。
三百红衣骑,九百谍探暗卫,如林立。
十二个穿着锦衣,衣上绣着三条蛇的安抚使,神色沉凝,为首者做礼道:
“上座,藤甲军那边传话,还在围剿山寇,要明日才会解开封锁,许我等入内。”
“哼。”穿着蟒袍,身任教化使司从四品【镇抚使】的冯秋刀冷厉开口:“蛮蜀王越发的过分了,这还是我大庆臣子吗?”
他眯起眼睛:
“赤城山那边是否有动静?“
十二位安抚使中,唯一一个任着正五品衔,身上绣着四条蛇的安抚使点头道:
“探子来报,望见蜀都府东南边的赤城山上,有青色霞光万道,疑似那位大道宗王道陵,已然出关。”
“不出意外的话,或许这两天就要亲临昭觉寺?”
镇抚使神色稍缓:
“难怪藤甲军要解开封锁,看来,也知道怕?”
缓了缓,冯秋刀话锋一转:
“查清楚了没,猴儿司那些阉人,有多少在封锁地内?”
“回上座的话,按现有情报来看,三个行走大太监隐在封锁地内,本来倒是有个大内主事从京城赶来,但被藤甲军拦在了外头,没进的去。”
说着,这位安抚使忧心忡忡的叹道:
“到底是被内行司抢了先机,可惜可惜,我们教化使司在里头的,是个镀金的纨绔。”
“那个陈圣?”冯秋刀蹙眉:“前些日子,倒是恰好给他调去了百骑红衣......怕是浪费了。”
他理了理身上蟒袍:
“此人跋扈异常,仗着其母留下来的余势,曾在京城中百无禁忌,当初更是连崔氏的大公子都揍过。”
“只可惜,到底是个草包,若不出本座所料,恐怕调给他的麾下百骑,都已被三个大太监拿捏在手中了.......惜哉!”
冯秋刀恨恨道:
“但凡恰处于昭觉寺附近的,是正儿八经封了炉的安抚使,我等如今也不至于如此忧心!”
“罢了,让下面人准备好,等明后两天,藤甲军撤了封锁,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给那纨绔擦屁股!”
冯秋刀忧心忡忡,行走大太监,大抵与正常安抚使相当,不如他这个被称为蟒使的【镇抚使】,
可对方占了先机。
一位安抚使又羡慕又嫉妒:
“百骑红衣啊......某兢兢业业如此多年,手下也才分了二十余骑红衣!”
“只希望,那纨绔能多点本事,莫要让百骑红衣都遭内行司的太监吃干抹净了!”
………………
“国贼!”
天王殿。
百数红衣持刀虎视眈眈,小侠女躲在经帷后,瞧见那个威风凛凛的毒蛇,震声如雷。
“本座自丐帮着手,先查两封楚贼密信,更查见百甲百弩,原以为到此为止,谁曾想.....”
陈圣环视殿中的外客,人人自危,神色紧张。
冤诬内行司,牵扯太大,必须做实证,还必须让一双双眼睛都看进去。
能新生、筑基的江湖侠客,大都有几分名望,这些世家子,更是最好的‘证人’!
等到他们回去,将消息带回,众口铄金。
便是内行司,也要捏着鼻子认下!
念及此,陈圣声音更加激昂:
“但本座万万没想到,这国贼非是蜀地之人,非是江湖之人,非是门阀子弟!”
殿中人大都松了口气,面相阴柔的侠客冲着陈圣微微颔首,向他使了个眼色,朝两个同样阴柔的江湖侠客努了努嘴。
陈圣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深吸一口气:
“这国贼,竟是我大庆内行司的行走大太监!哈,简直荒谬,简直离奇!”
殿中哗然。
内行司?
内行司!
原来.....又是两大毒司内斗?
大部分人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来。
陈圣皮肤赤红,大步走下,大步走向人群,双手朝站在一起的两个面相阴柔者搭去!
后二者色变,发力抵抗,都是封炉的高人,肩膀一顶,各自都是三四千斤的力道!
两人之肩与毒蛇之双掌相撞。
‘砰!!’
一声闷响,靠的近的江湖侠客耳膜剧痛,肉眼可见的气浪炸开,有人被掀的坐倒在地上!
竟平分秋毫。
【无畏狮子命】,一日新生,足添单臂五两力气,更胜虎命,与牛命相媲美,
添在陈圣身上,千日之数,便是单臂五百斤力道,浑身力气足添上千斤!
他常态之力,已达四千斤,二次暴血的三成增幅之下,则为五千余斤。
“放肆!”
“好大的胆子,胆敢栽赃我大内行司??”
两个阴柔的侠客怒呵,面皮脱落,布衣散去,化作两个大太监,都在震怒,却遭百数红衣所成之军阵,镇住了体内黄金气血!
“栽赃?”
陈圣冷冷道:
“本座有实证在,虽暂时牵扯不到你二人身上,但亦要严查。”
两位大太监一愣,含笑看着这一切的阴柔侠客,也是一愣。
哈?
下意识的,两个大太监看向那阴柔侠客,陈圣震呵:
“乔六百,擒住他!”
老乞丐暴起,一掌朝阴柔侠客拍去,后者震怒:
“陈......”
话未落下,百数红衣围猎而前,陈圣跺脚飞身而起,如猎鹰般扑击而至!!
一位封炉,百位红衣,再加上陈圣五千斤力道。
哪怕是这个封炉圆满,掌握化雾之异术,力道超过六千斤的大太监,也骤咳血!
他惊怒,疯狂催动天脑蛊,可陈圣却没半点反应,老乞丐出拳如雷,百数红衣已成困阵,寒刀纷纷落!
大太监一次次想开口,一次次被老乞丐与陈圣的拳头,将到嘴的话给打将回肚子,
他开始咳血,开始怕了,想要逃,在裂化成雾,可才半身成雾,却又遭百骑之军煞给镇回原形!
大太监修持的种种奇术,亦都在军煞之下,才出,便散!
“通敌叛国,还敢负隅顽抗?”
陈圣森然开口,三次暴血,流火!
方丈蓦然睁眼。
三次暴血,血若流火,可破邪镇祟,力道更翻倍。
四千斤力气,翻倍之后,便是八千斤。
已胜过寻常封炉圆满!
流火腾烧,天脑蛊被彻底烧杀,
陈圣一拳,又一拳,再一拳,拳拳如似大雪崩,若洪流滚滚,生生砸断了大太监的双臂,打爆了他的胸膛!
碎骨四溅,鲜血纷飞,大太监怀中的一封密信与半沓子买命钱,跌在地上。
他已奄奄一息。
“买命钱?”有侠客眼尖讶异,若有所思的呢喃:“昨晚,那暴毙的师爷身边儿,也残有买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