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是泪,句句泣血。
一番话说完,祝繁音心绪仍久久不能平静,如伤鹤一般仰着头颅,眼含怒意扫过去,却免不了带了哭腔。
美人垂泪,从来惹人怜惜。
何况是这样一位受冤险些丧命的美人。
人群之中议论声渐大,句句所指,都是张管家王八蛋,更有甚者,议论起侯府之内无法无法,才教这样的刁奴仗势欺人。
谢远山与老夫人已经是面色铁青。
谢清则眉心一跳。
这样下去可不是好兆头。
他偏头看向谢清和,对方此时眉头拧紧,目光全然落在那位婢子的身上。
谢清则不禁挑眉。
仔细看去,那婢子满腹委屈,情绪已然濒临失控边缘,却仍在努力压制,于是肩膀不时抽动,这一点动静落在谢清和眼中,似乎成了了不得的事情。
倒是看不出,他这个弟弟,还是个情种。
郑虎刻意多等了些时候。
眼看着人潮之中说话愈发难听,谢侯爷老脸愈发挂不住之时,才清清嗓子继续问:“这些话,毕竟都是一面之词。张管家,你有什么要说的呀?”
张管家肠子都悔青了。
以往主子交代的事情,他大多都办得漂亮。只此一回,想着不过是搞废一个婢子,这才稍有疏忽,谁知事态竟能演变至此,埋下这样的大雷。
只是侯府之中沉浮多年,此时忽然危急,但躺在砧板之上任人鱼肉,也不是他张管家的风格。
张管家想通这些,先起了身。
方才展十一那一脚用足了力气,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愣是一瘸一拐坚持到了郑虎面前,满面哀戚,张嘴喊冤。
“郑大人,老奴有话。”
他跪下朝郑虎拱手:“侯府每逢年末,要将各处的帐收来查验乃是惯例。老奴身为侯府管家,自然该做好这份内之事。侯府各处花销,香房与别处不大相同。往年香房的进出,从未查验过。”
郑虎问:“那今年因何要查?”
张管家狠狠叹气:“今年香房发生了许多事,里面的下人不安分,老奴也是忧心于此,才特意将香房的帐本要来。只是……”
他苦笑一声:“只是老奴是个粗人,于香房雅事一窍不通,只觉得前面三月进项怪异,这才去叫人想问个清楚,谁知竟闹了这样大的误会。繁音姑娘,老奴与你无冤无仇,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要害你呢!”
祝繁音并不看他,只道:“请郑大人明察。”
郑虎看了一眼张管家。
这老货如今虽然跪着,面上却早换了一副老神在在的神色,显然惊慌过后,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郑虎:“你们两个可有证据?”
祝繁音:“香房帐本之上,桃花进项之下的字迹,却有新墨,便足以证明奴婢所言。”
郑虎吩咐身边人到侯府之中去拿帐本,那人领命退下。
张管家面上没有半分焦急。
郑虎倒是纳罕,追问道:“张管家,你可有证据?”
张管家拱手:“繁音姑娘的证据,便足以证明老奴的清白。”
不多时,郑虎身边的小兵从侯府窜了出来,皱着眉同郑虎报告:“郑大人,那香房本子已然烧成灰了。”
郑虎恍然大悟。
怪不得张管家如此自信,原来早已经私底下动了手脚。
郑虎不禁叹气。
深宅大院,尽是腌臢事。
今日旁听的人,一大半都能让他不好过,郑虎微一思索,有些遗憾的看向祝繁音:“祝姑娘,方才我遣人去取帐本,才得知帐本已经被意外烧毁。”
祝繁音骤然挺起身:“你说什么!”
在看到郑虎点头的一霎,祝繁音脱力一样,缓缓跌坐回去,口中念念有词:“怎么会,怎么会呢……”
只是这办法实在不高明,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喊帐本定是故意烧毁,摆明了是要陷害这姑娘。
谢清则出言安抚:“此事定论尚未可知,诸位再等等结果也不算迟。”
此路行不通,郑虎换了个问题:“这香房帐本都过过谁的手?”
张管家一番思索:“香房主事汤妈妈,账房先生……便再无旁人了。”
郑虎:“既然如此,去将汤妈妈和账房先生一道请来吧。”
汤妈妈忧心祝繁音,来得很快。
一出门便朝着祝繁音的方向疾步走来,等到了近前,又将她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事之后,才终于放下了心:“没事变好,没事变好。”
等账房也出来,郑虎询问他们二位:“你们两人,对前年三月的桃花进项可有印象?”
汤妈妈点头:“自然。前年气候宜人,花开的很好,比往年买花便宜了一些。繁音当时制的香以桃花为主香,是以特意多买了一些,用了十两银子。”
待汤妈妈说完,账房先生接话:“小人也记得,香房的桃花进项十分异常,因此特意上报到张管家处。”
一人一种说法,事情又被推入了僵局。
郑虎正在思索要如何解决,谢清和幽幽开口给指了一条路:“汤妈妈,我倒是有些好奇,香房的香料进项,没有一点银钱限制,任由你们买的吗?”
汤妈妈摇头:“自然不是的。香房所能采购的数量有限,若真遇上大宗香料,是要求了张管家一起,到账房去支取的。”
张管家反驳:“没有的事!”
谢清和凉凉看他一眼:“主人家说话,几时轮到你插嘴?”
汤妈妈:“往常确实没有过,因为香房从未有进项过如此大额的香料,都在规矩之内,自然不需要张管家出面。”
谢清和意味深长地“哦”一声。
他又看向张管家:“香房的帐本烧了,别的账本也烧了?”
张管家汗流浃背:“自然……自然是没有的……”
他说的磕巴。
谢清和并不打算理会:“侯府可不止香房这一本帐,单笔花出一千两,想来其他帐本之上也该有所有体现。郑大人何不查查别的,兴许能有意外之喜呢。”
郑虎深以为然,当即要派了人进去,要将侯府从前的记录翻出来。
张管家犹在挣扎:“世子爷,如此作为不合规矩……”
他仍然试图阻止。
谢清和面无表情。
郑虎意味深长地看了张管家一眼。
一行人眼看要进了门,郑虎又叫住了他们:“等等,这一回,我和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