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运气不错，赶上了战后。”钱明远回头看向身后的几名学生，声音沙哑。他的目光掠过每个人的脸庞，看到了他们眼中的震惊和恐惧。
这些孩子们看到的，只是一些受伤的战士。而他所看到的，是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是那些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残肢。有些尸体甚至来不及收敛，若是战事再起，只能任由它们被碾成肉泥，融入这座古老的城墙。
“呕——”剑碑少年终于忍不住，扶着城墙开始呕吐。他身边的铁山也好不到哪去，脸色惨白，双腿发软。
陈微微躲在玄月身后，紧紧抓着它的毛发，发出一声惊呼。韩明远强忍着不适，身体微微发抖，但依然挺直腰板站在原地。
只有苏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眼前的惨状与他毫无关系。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都会有这样的反应。”钱明远轻声说道，“我记得我第一次来封魔关的时候，比你们还要狼狈。”
话音未落，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股清新的花香。众人循着香味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缓步走来。
老者的背后，一朵巨大的白色花朵正在绽放。花朵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光芒，花粉随风飘散，落在伤者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肢的血流也渐渐止住。
“看到那位老人了吗？”钱明远指着远处说道，“他是我的学长，只比我大一届。”
几名学生露出惊讶的神色。那位看起来至少七十岁的老者，居然只比钱明远大一岁？
“知道为什么治疗系灵器如此珍贵吗？”钱明远继续说道，“因为每一次使用，都要付出代价。而他付出的，是自己的寿命。”
老者的白发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苍白，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几分。每治愈一个伤者，他的生命就会流逝一些。
“当年在学校时，在圈子里，他就是出了名的怂包，从不轻易动用自己的能力。”钱明远的声音中带着敬意，“可人总是会变的。”
“呵，说起第一次上封魔关，你可比他们狼狈多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钱明远浑身一僵，转身看到宁武德站在那里，连忙挺直腰板：“宁老好。”
宁武德没有理会钱明远的问候，而是看向苏醒：“好久不见，陪老头子走走？”
苏醒点点头，跟着宁武德离开了。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能让宁武德亲自邀请的学生，恐怕来历不简单。
卢默目送两人离开，转向还在干呕的剑碑少年和铁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同学，要不要来点特效药？保证立刻恢复精神。”
见两人犹豫，他又补充道：“你们想一辈子做懦夫，好歹也得表现出一秒钟男子气概？”
剑碑少年看了眼苏醒离去的背影，咬牙道：“我要了！”
“俺...俺也要。”铁山擦了擦嘴角，跟着说道。
“十万一粒，童叟无欺。”
卢默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手中的胶囊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站在封魔关的城墙下，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惊魂未定的新生。血腥味还在空气中弥漫，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这是他第三次推销这种“神药”了。每一次，他都能从那些惊恐的眼神中看到希望重新燃起。新生们的脸上还带着方才厮杀的痕迹，有些人衣服上沾满了魔兽的鲜血，有些人则是手脚发抖，目光呆滞。
“这药...真的有用吗？”一个女生怯生生地问道，她的声音还在颤抖。
卢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当然，这可是我爷爷亲自研制的镇定药剂。服用后，不仅能平复心情，还能增强体质。”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看，这可是用千年寒玉打造的药瓶，专门用来存放这种特殊药剂。”
玉瓶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确实显得不同凡响。但只有卢默知道，这不过是他在夜市上花二十块钱买的仿制品。
钱明远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声音有些颤抖：“老师，我想起来了，银行卡第四位是0...”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闭上了嘴。仿佛这句话从未说出口过。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处的战场，那里还躺着几具残缺的尸体。有人的，也有妖的。更多的是妖的尸体。
陈微微缓缓举起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声音细若蚊吟：“我...我要买一粒。”她身边的玄月犬瑟瑟发抖，身上的白毛已经被血迹染红。“不，两粒。”她补充道。
“好嘞！”卢默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他熟练地掏出合同，动作行云流水。这种场面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人在极度恐惧时，最需要的往往不是实质性的帮助，而是一个心理安慰。这个道理，他在四岁那年就懂了。那时候，他第一次来到封魔关，亲眼目睹了人与妖的厮杀。
正当他准备继续推销时，钱明远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小子，你这药...这次是真的？”
“就是普通药店的安神胶囊，”卢默咧嘴一笑，“二十九块钱三盒。”
钱明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们需要的不是药效，而是心理安慰。”卢默继续说道，“只要相信这药管用，心情肯定会慢慢好起来。”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地补充了一句，“当年我爷爷就是这么把我糊弄过去的。”
“你之前来过？”
“四岁就上过封魔关了，”卢默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之后每年，我爷爷都会带我在凡人界四大城转转。说是不能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头体型庞大的魔兽正在城墙上肆虐，它的利爪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不过星火永存路，这是我头一回独自出门。”卢默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仿佛外面的厮杀与他无关。
钱明远若有所思地看了卢默一眼，随即又八卦起来：“你说苏醒和宁老是什么关系？该不会是...”
话未说完，远处的宁武德突然抬头。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砰的一声闷响。
钱明远腰板笔直，双膝跪地。他的表情有些扭曲，显然是在强撑。
“看什么看！”他梗着脖子喊道，“我就是站累了，跪一会儿！顺便给陈雷那老王八提前上柱香！”
“啧啧，”陈阁主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你这是盼着我死呢？我活着不好么？”
话音未落，咕咚一声。
林阁主缓缓跪下身子。两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我忍不住了！”韩明远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这历史性的一幕被永远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