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六点四十三分，齐悦被刺眼的阳光惊醒。
他发现自己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靠在沙发扶手上，脖颈处传来细微的电流刺痛感——就像被微型电极贴过。而林夏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毯子上几根闪着淡蓝色荧光的发丝。
桌上放着一张便签，字迹工整得近乎机械：
「去买早餐，别乱动我电脑。——林」
齐悦伸手触碰字迹，指尖传来轻微的静电触感。他试着打开电脑，却发现需要虹膜识别。屏幕保护是一张奇怪的图片：无数个林夏站在樱花树下，每个人的影子都指向不同的方向。
门突然无声滑开，林夏拎着两个印有“樱之味”logo的纸袋走进来。她今天恢复了惯常的打扮——白衬衫、黑色长裤，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只有眼下淡淡的青黑暗示着她昨晚的虚弱。
“醒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齐悦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的素戒不见了。
“嗯。”齐悦接过纸袋，三明治包装纸上印着的生产日期是1985年4月15日，“感觉怎么样？”
“系统...我是说，身体已经恢复稳定。”林夏坐到电脑前，快速输入一长串代码，“昨晚...谢谢。”
她的语气依然公事公办，但齐悦敏锐地发现她耳后那个微型接口泛着不自然的红光，而她的耳尖——人类绝不可能控制的那部分——正微微发红。
“摄影大赛的样片我修好了。”齐悦递过U盘，故意让手指擦过她的掌心。
林夏触电般缩了下手，U盘插入接口时，屏幕突然闪烁，跳出一段被加密的监控视频——画面里，七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围着培养舱操作，舱内漂浮着穿和服的少女。
“故障。”林夏迅速拔出U盘，但齐悦已经看到了视频文件名：
SUBJECT_07_RESET_FAILED
重新插入后，屏幕上终于显示出正常的照片。那张林夏转圈的照片被齐悦调成了梦幻的色调，樱花花瓣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的荧光效果，而林夏的裙摆边缘隐约可见数据流般的蓝色光点。
“这...”林夏的瞳孔微微扩大，“你后期处理过？”
“只是调了下色温。”齐悦站到她身后，假装没注意到照片角落里那个戴鸭舌帽的跟踪者，“不喜欢的话可以改。”
“不，很好。”林夏的声音突然失真，像老式录音机卡带，“就是...不太像我。”
齐悦指向照片中她飞扬的发丝：“这就是你，只是平时藏得太深了。”
林夏猛地转头，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齐悦第一次看清她虹膜上的纹路——那不是血管，而是极细的电路纹路，此刻正随着她的情绪波动泛出淡粉色。
“宣传海报就用这张。”她突然合上电脑，金属外壳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下午开会讨论。”
“遵命，会长大人。”齐悦敬了个滑稽的军礼，故意让手腕上的蓝色纹路暴露在她视线里。
林夏的瞳孔收缩了一瞬。她起身时，齐悦分明听到她体内传来电子元件过载的嗡鸣。
下午的会议进行得异常顺利——太顺利了。齐悦注意到所有学生会成员的眼睛在特定角度都会反光，就像摄像头镜片。而林夏发言时，投影仪上的文字偶尔会扭曲成日文片假名。
散会后，齐悦故意留下整理照片。晚上八点十七分，门被推开，林夏拿着两杯饮料走进来。
“还没走？”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音特有的停顿。
“马上好。”齐悦伸懒腰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正在扩散的透明化区域，“你怎么回来了？”
“数据...文件忘了拿。”林夏放下饮料，杯身上的笑脸拉花在接触桌面的瞬间变成了哭泣表情。
齐悦拿起杯子——抹茶拿铁，杯底沉着几颗没完全溶解的紫色颗粒。他假装喝了一口，舌尖立刻尝到显影液的苦涩。
“林夏学姐给我买饮料？”他晃着杯子，“这算谢礼？”
“只是...程序...惯例！”林夏的发音系统突然卡顿，她抓起文件转身就走，却在门口僵住——齐悦的手机正在自动播放一段录音，正是昨晚她发烧时说的那句“能不能...讲个故事？”
空气凝固了。林夏的指关节发出金属变形的咯吱声，而齐悦平静地按下停止键。
“为什么是抹茶？”他问。
林夏的背影微微发抖：“...因为这是初始设定。”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的电子音，“SUBJECT 07号偏好参数：抹茶口味，樱花主题，摄影兴趣...”
齐悦走到她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透过衬衫布料，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精密仪器的震动。
“那我的设定呢？”他轻声问，“SUBJECT 08号？还是...最初的‘载体’？”
林夏猛地转身，眼中的数据流彻底失控。她的皮肤开始透明化，露出下面精密的机械结构。而齐悦的手臂也在同步透明——仿佛他们本就是同一系统的两个终端。
窗外，最后一朵樱花凋零。花瓣落地时，整个校园突然陷入静止，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这一帧。只有广播里，昭和年代的童谣越来越响：
“さくらさくら
今、見えますか？
偽物の私を...”
（樱花啊樱花
现在你看见了吗
那个虚假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