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秋丰站起来。
“我想声明一下，我检讨还没写呢，还要当众，而不，是广播，在广播里给大家念一遍，这事，我就不掺和了，我纯粹是想着抛砖引玉，真的……”
“我一个年轻人，能懂个什么，什么也不懂啊。”
秋丰目光真挚，看着台上的众多领导们说道。
李厂长给气乐了，他伸手拍了一下杨总的肩膀，“你带出来的？”
杨总脸色不好看，怒斥秋丰道：“坐下，散会了来我办公室。”
秋丰摆摆手，老气横秋，“有事还是当众说清楚的好。”
对这个杨总，他是一丁点都没心思跟他打交道，早点散伙对双方都好。
大概陈姐也觉得秋丰说的有些过头了，伸手悄悄地扯了一下他衣服后摆。
秋丰话锋一转，“我是真的拿厂子为家，有什么能让厂里出效益的，能让大家伙日子过的更好一点的，我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但是我受了委屈，也要说出来……”
他的眼神清澈，身体站的笔直，说出来的话，偏偏让台上的领导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台下的众人纷纷点头认可。
这小伙子热诚，没有大道理，听在耳朵里就觉得实在，最主要的，他说了大家平时不敢说出口的话，枪打出头鸟，也是打他，先把场子热起来再说。
“厂里领导就是我的家长……”
这话一说出来，李云音差点笑出声来，竭力忍住，一双桃花眼低垂，睫毛扇动，不敢看秋丰的表情，生怕自己忍不住。
李厂长哭笑不得，“行了行了，知道了。
什么检讨，没有的事！你要是真的想去广播室，就让云音带你去感受一下，还有……”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王副主任，“事情既然搞清楚了，你也表个态。”
王副主任的脸色不好看，迟疑地站了起来，“那个，我确实是误会了，小秋同志，你可不要介意啊。”
“不行，我介意。”
秋丰正色道：
“你不能打了我一巴掌不允许我还嘴，如果你正式道歉的话，我可以接受，但是你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我介意。”
台下的李云音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秋丰的话像是一道麻辣火锅，把现场翻炒的火热。
90年代大家相处还是中庸之道，毕竟还是上下级的关系，较真的事情少之又少，厂里更是家长式管理方式，年纪大的训新来的，就跟训孩子似的。
王副主任的脸红的像是猪肝，他一咬牙，声音加大了分贝，“你别太过分了。”
话一说出口，旁边坐着的笑面虎严主任，突然站了起来，他伸手虚空向下按了按。
“小伙子说的有道理，我是生产部的负责人，我姓严，我代表老王跟你道个歉，实在是对不住……”
这人段位高，懂得放低姿态，是个角色。
秋丰点头，今天这事只能闹到这份上了，再闹下去，反而容易让王副主任摘出去。
“我接受，严主任胸有沟壑，小子要向你多学习。”
他环顾四周，咧嘴一笑，“耽误大家时间了，我的话说完了。”
台上的老柯推了一下镜框，嘴角微扬，这小子的书生意气，隐约让他记起了念书的时候。
单看眼前这小子相貌，长相俊朗，眉眼秀气，笑起来人畜无害，没想到脾气不小。
一面之缘，印象深刻。
这脾气大的通常是有本事的，可惜，大多数都没能施展抱负就早早夭折，进入社会，还是要懂得择时度势。
只是常常觉得遗憾，心口的那股子气被压的难受。
李厂长敲了敲话筒，“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还有谁有补充吗？”
研发部倒是有两人站起来，分别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李厂长有些失落，厂子大了，大家伙的日子过的稳定了，怎么干劲就没有了呢。
他呼了口气，对着话筒说道：“那好，接下来，我们进行第二项内容，讨论一下关于彩电生产线的事情……”
这事情秋丰知道结局，对它毫无兴趣。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四点了，台上还在说着废话，秋丰打了个哈欠，正在放空自己，突然听到台上李厂长在问自己。
“来，小秋，你来说说看……”
秋丰一脸的愕然，刚刚说了什么，他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啊。
他站起来，“呃，那个，我对彩电行业有待了解……”
“谁让你说这个，我是说，老柯说要借调你到研究院的事情。”
秋丰：……
老柯微微一笑，“研究院有原型机，你大学学的是计算机，相关的课程虽然选修过，但是毕竟不是专业的，来我们研究院，先来进修一下……”
秋丰想拒绝，到了研究院，那以后就不自由了，他还有一系列的后续计划，哪有时间学习。
没等他开口拒绝，李厂长拍板了，“行了，让他去，好好学点东西回来，厂里的研发小组也继续搞，就先让老杨把班底先搭建起来，按照小秋之前说的思路……”
秋丰：……
李厂长既然拍板了，众人当即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
秋丰左右四顾，陈姐一脸的兴奋，冲着他举起了大拇指。
这场会议进行到晚上六点半才结束，秋丰正要撒丫子往食堂跑，被李厂长点名，“小秋同志，你留下。”
秋丰生无可恋，饿着肚子，看着众人鱼贯而出。
留下的人不多，李厂长，童副厂长，老柯、严主任、牛主任、还有老杨跟李云音。
出了门，办公楼的灯光基本都熄灭了，只有值班室的灯还亮着。
外面的空地上自行车散去了一大半，路灯亮了，蚊虫在追逐灯光，厂里的绿化不错，一些小路，黑漆漆的，树荫婆娑，一到夜晚就有几分阴森。
除了不远处的厂房里，灯火通明，人气依旧很足。
一行人在李厂长的带领下，直奔小食堂。
秋丰还是头一回吃小食堂，小食堂就在大食堂的楼上，隔开一个个包厢，一共六个，今天工作日，都是空着的。
即使有人，知道今天开会老大要来吃饭，也会特意避开的。
一张大圆台，刚好坐满。
秋丰自觉坐在门口的上菜位置，隔壁上菜位坐的就是李云音。
两人都很低调，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秋丰的目光瞥向了桌子当中摆放的四瓶‘泸州老窖’。
不知道今晚自己能不能躲得过去。
不一会儿菜上齐，李厂长举杯，李云音默默用茶杯替代酒水，没人指出她的作弊，秋丰有样学样，也拿着桌上的茶杯举了起来。
被坐在他另一侧的老柯伸手按下，如同如来压住了悟空。
他体贴地给秋丰换上白瓷酒盏。
“年轻人，不能喝酒怎么能行！”
秋丰瞥了一眼李云音，她睁大眼睛，一副听不懂、看不懂，你不要再看我的无辜表情。
行吧，自己是年轻人，她不是，秋丰说服自己举起酒杯。
李厂长哈哈哈大笑：“这就对了，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