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夏天来得又急又猛。
张小欢拖着行李箱走出高铁站时,热浪扑面而来,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她眯起眼睛,看着这座陌生城市的钢铁森林——高楼大厦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行人步履匆匆,没人多看她一眼。
公司安排的宿舍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里,电梯坏了,她扛着28寸的行李箱爬上七楼,后背湿透,手心被勒出两道红痕。
开门的那一刻,她愣住了——不到20平的单间,墙皮有些剥落,一张铁架床,一个简易衣柜,连桌子都没有。
她放下行李,坐在床沿上,突然很想家。
第一周的工作差点让张小欢崩溃。
她所在的广告公司节奏快得吓人,早上九点打卡,晚上十点还有人加班。作为新人,她被分配到的全是杂活——整理资料、订会议室、甚至帮总监跑腿买咖啡。
“小张,这个PPT重做一下,下班前给我。”
“小张,客户临时改了需求,你把方案调整了。”
“小张……”
她咬着牙把所有的“小张”都接下,然后在午休时间躲进卫生间,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
镜子里的女孩眼圈发红,但没哭。
第一个发薪日,张小欢给家里转了2000块。
母亲很快打来电话:“你自己留着用!家里不缺钱!”
“我有钱。”张小欢站在公司天台上,望着远处的霓虹灯,“这边工资高。”
她没说房租占去工资三分之一,没说每天吃最便宜的盒饭,更没说上周为了赶方案熬了三个通宵。
挂掉电话,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过年时全家在新房拍的照片——父母坐在沙发上,她和弟弟妹妹站在后面,笑得没心没肺。
深圳的夜风很暖,但她突然觉得有点冷。
转机出现在第三个月。
公司接了个大项目,全员加班。凌晨两点,办公室里只剩下张小欢和创意总监。
“你还没走?”总监揉着太阳穴问道。
张小欢从电脑前抬起头:“方案还差一点,马上好。”
总监走过来看了看她的屏幕,突然说:“这个创意不错,明天早会你来讲。”
那晚她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疲惫得连衣服都没换就倒在床上,但嘴角是上扬的。
项目成功后,张小欢被调到了创意组。
工资涨了,工作却更忙。有时候凌晨回家,她会站在公寓楼下的小超市买一罐啤酒,坐在花坛边慢慢喝完。
深圳的夜空很少能看到星星,但灯火永不熄灭。
偶尔和家里视频,父母总说:“别太累,注意身体。”
二姐笑着应下,然后继续熬她的夜。
十月的某个周末,张小欢难得休息。
她坐地铁去海边,光脚踩在沙滩上,给弟弟发了张照片:“像不像咱老家那个湖?”
弟弟回复:“比那个大多了。”
她笑了笑,突然很想念家乡那个小湖——小时候,她常带着弟弟去湖边抓小鱼,回家被母亲骂一身泥。
海水漫过脚背,又退去,留下一地细碎的贝壳。
春节前,公司发了年终奖。
张小欢给父亲买了条好烟,给母亲买了件羊毛衫,给弟弟买了双他念叨很久的球鞋。
视频时,母亲摸着羊毛衫的料子,嗔怪道:“乱花钱!”
但眼里的欢喜藏不住。
父亲问她:“今年回来吗?”
张小欢摇摇头:“项目赶工期,过年要加班。”
其实她请到假了,但来回车票太贵,不如省下来给家里。
现在的张小欢已经能独当一面。
她的方案被客户称赞,带的实习生喊她“欢姐”,工资又涨了一次。
公寓里添了张小桌子,墙上贴满工作便签,衣柜里挂着几套像样的职业装。
只有床头那张全家福,还是从家里带来的那张。
五一假期,弟弟发来消息:“我回家看爸妈了,他们很好。”
照片里,父母站在杂货店门口,父亲的手搭在母亲肩上,两人笑得温暖。
张小欢把照片设成手机壁纸。窗外,深圳的暴雨刚停,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香。
她突然很想吃母亲做的红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