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尸变背后的阴谋

林小墨是被一阵急雨般的叩门声惊醒的。

她在迷迷糊糊中撞翻了床头的茶碗,青瓷碎成一地都没察觉,只盯着窗纸上那团淡青色的天光——分明才刚眯了会儿,怎么天就亮了?

后半夜屋顶的动静还在脑子里嗡嗡响,枕下的青铜镜此刻凉得像块冰,隔着枕头传出丝丝凉意。

“林姑娘!林姑娘!“

张巡捕的大嗓门撞破窗纸,带着股子火烧眉毛的急切。

林小墨揉着发涩的眼睛去开门,门闩刚拔开半寸,就被对方用肩膀撞开了。

张巡捕的警服前襟沾着星点褐色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泥,帽檐往下滴着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

“又出尸变了。“他喘得像刚跑完半条街,“昨晚在后巷那几家,就是你前日说'门楣发暗'的那几户。“

林小墨的困意“唰“地散了。

前日她蹲在巷口啃糖糕时,确实留意过那几户人家——门楣上的驱邪桃符褪成了白纸,门槛下的铜钱被踩得泛出铜绿,连瓦当缝隙里的艾草都霉成了黑渣。

她当时还跟卖糖糕的老周头念叨:“这几家阳气弱得跟张薄纸,要是碰着脏东西......“

“受害者是那几家的男丁?“她抓过搭在椅背上的旧夹袄往身上套,动作突然顿住,“不对,昨晚我听见屋顶有动静......“

“不是男丁。“张巡捕喉结滚动两下,从怀里摸出块油布包,打开来是截染血的蓝布衫角,“是那家的老太太,还有刚出月子的小媳妇,连才三岁的娃都......“他声音发颤,“尸体现在聚在后巷的土地庙,巡防队拿黑狗血泼都不管用,反而......反而更凶了。“

林小墨的手指攥紧了夹袄的盘扣。

她记得那户有小媳妇的人家,前日路过时还见那妇人抱着裹红布的婴孩在晒太阳,脸上的胭脂比墙上的喜字还艳。

后巷飘着股腐肉混着香火的怪味。

土地庙的木门倒在地上,门板上密密麻麻全是抓痕,像被无数把刀刮过。

林小墨刚跨过门槛,就见供桌下滚出个黑黢黢的东西——是个小孩的布鞋,鞋尖还沾着半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肉。

“在这儿!“张巡捕的手电光晃向供桌后的角落。

林小墨的呼吸一滞。

五具尸体呈扇形围在土地公像前,最前面的老妇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像的肚子;小媳妇的长发缠在房梁上,脚尖离地面半寸,怀里还抱着具更小的尸体——那是个裹着红布的婴孩,青灰色的脸贴在母亲胸口。

“它们......在磕头。“张巡捕的手电抖得厉害,光束扫过尸体的膝盖,“每磕三个头,就往中间挪半步。“

林小墨顺着尸体挪动的方向看过去。

土地公像脚下的青砖被蹭掉了一层,露出下面刻着的八卦图,八卦中心有个拳头大的坑,坑里铺着层暗红的东西,凑近了闻,是血,已经干成了黑褐色的痂。

“赵婆婆家的尸变是乱撞,这些......“她蹲下来,用黄符挑开老妇的眼皮,浑浊的眼珠里映着八卦图的影子,“像是被人牵着线的提偶。“

张巡捕倒抽口冷气:“您是说有人在背后操控?“

“不然你以为尸变凭什么能避开巡防队的黑狗血?“林小墨站起身,袖中滑出三张镇鬼符,“去把看热闹的人都轰走,等下要是收不住......“

“等等!“张巡捕突然拽住她胳膊,指向供桌下的破木箱,“这是从老妇屋里翻出来的,您看看。“

木箱里堆着些旧绣鞋、银锁片,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收据,墨迹已经晕开,却还能看清“周记古董行“的朱红印章,日期正是七天前,货物栏写着“清代石敢当残块“。

林小墨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日她在周天明的铺子里见过这张收据的存根——那老东西当时还笑她“小娃娃懂什么“,说石敢当残块是给客户镇宅用的。

可石敢当本是镇邪之物,若被人用尸血养过......

“去把周天明的铺子围了。“她把收据塞进张巡捕手里,“但别打草惊蛇。“

话音未落,供桌后的土地公像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林小墨转头的瞬间,老妇的指甲“刺啦“一声划开泥像,从里面掉出个裹着红布的陶罐。

陶罐滚到八卦中心的血坑边,“啪“地裂开条缝,腐臭的黑血顺着砖缝流进血坑,像滴墨掉进清水里,转眼间染黑了整个八卦图。

尸体们突然同时抬起头。

老妇的下巴脱臼似的咧到耳根,小媳妇的长发“唰“地绷直,连婴孩都睁开了眼,青灰色的瞳孔里跳动着幽蓝的光。

林小墨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尸毒,比赵婆婆家的更浓,像团黑雾裹着腥气往喉咙里钻。

“退到庙外!“她反手甩出三张镇鬼符,黄纸撞在老妇胸口,却只冒了股青烟。

尸体们的动作更快了,老妇的指甲穿透泥像后又扎进自己的胸口,扯出条还在滴血的肠子,甩向林小墨的脚边。

林小墨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涌进喉咙。

她扯开衣领,露出颈间挂着的青铜小印——那是墨家三敕令之一的“镇阴印“。

印面触到皮肤的瞬间,她周身腾起层淡金色的光,像团被风吹散的雾。

“敕令!“

她低喝一声,镇阴印砸在地上。

金色的光浪从印面扩散开来,扫过的地方,尸体们的动作猛地顿住。

老妇的肠子“啪嗒“掉在地上,小媳妇的长发“唰“地垂落,婴孩的嘴也闭了起来,青灰色的瞳孔里幽蓝的光渐渐熄灭。

张巡捕靠在庙门上,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跟林小墨打交道半年,只当她是个会画两张符的混子,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竟藏着能驱阴邪的敕令。

“林......林姑娘?“

“闭嘴。“林小墨的额头渗着冷汗,镇阴印的金光正在变淡。

她知道这法术撑不了多久——三敕令是墨家秘传,用一次伤一次元气,可现在顾不上了。

就在金光即将消散的刹那,庙外传来阵刺耳的铜铃声。

“这只是开始。“

周天明的声音像块磨得锋利的碎瓷片,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林小墨转头望去,就见庙门口站着个穿青布长衫的男人,手里摇着串青铜铃铛,帽檐压得低低的,正是昨夜镜中影子的主人。

“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周天明的声音里带着笑,“这几具尸体,不过是给那位大人的见面礼。“

他抬手一抛,青铜铃铛飞进庙里,撞在土地公像上。“当啷“一声响,刚被镇住的尸体们突然暴起。

老妇的指甲刺穿了林小墨的衣袖,小媳妇的长发缠住了张巡捕的脖子,婴孩的嘴张得能塞进整个拳头,朝着林小墨的手腕咬下来。

林小墨咬着牙又甩出三张镇鬼符,可这次黄纸刚碰到尸体就烧了起来,冒起的黑烟里竟传来尖笑。

她能感觉到镇阴印的金光在快速消退,体内像被抽干了力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退!“她拽着张巡捕的胳膊往外跑,刚跨出庙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轰“的一声。

土地庙的房梁塌了,扬起的灰尘里,周天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地上那串还在摇晃的青铜铃铛,每一声脆响都像在敲她的太阳穴。

张巡捕扶着墙直喘气,林小墨靠着电线杆慢慢滑坐在地上。

她摸出怀里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白雾,擦干净后只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后半夜镜中男子说的“小心血“还在耳边响,可现在她连周天明要血做什么都不知道。

风卷着灰尘扑过来,林小墨眯起眼。

她看见土地庙的废墟里,有片红布被风掀起,露出下面半块青灰色的石头——是石敢当的残块,表面刻着的符咒还在渗着黑血,像在笑。

林小墨盯着那残块,喉咙发紧。

周天明说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

他养这些尸变,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见面礼?

更让她不安的是,方才用镇阴印时,她分明感觉到有股更阴狠的力量在和她较劲,像双无形的手,正透过尸体攥住她的命脉。

林小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镇阴印的余温还灼着她的虎口。

张巡捕蹲在她身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再问那枚敕令的事——方才金光漫过土地庙时,他分明看见林小墨颈间的青铜印上浮起墨色纹路,像极了老辈人说的“墨家三敕“。

可这姑娘总说自己是“混口饭吃的野路子“,此刻却用出了只有百年世家家主才配持有的镇阴印。

“去查查周记古董行的账册。“林小墨扶着电线杆站起来,声音比冷风还凉,“七天前的石敢当残块,最近三个月收了多少阴宅旧物,经手过几具横死的尸首。“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找两个可靠的兄弟,盯着周天明的姨太太——上回在城隍庙看见她脖子上的玉坠,是用尸油养过的。“

张巡捕应了声,刚要走,又被她叫住。“把这铃铛收好了。“她用黄符裹住地上的青铜铃,“别碰铃铛口的刻痕,那是引魂纹。“

等张巡捕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小墨才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石敢当残块上的黑血。

血渍里混着极细的朱砂颗粒,像被碾碎的符咒。

她突然想起幼年时,祖父在族祠里说过的话:“养尸者最忌贪心,若用镇邪之物反饲阴灵,就像拿铁链拴饿狼,迟早要被反噬。“可周天明分明知道这道理,却还是选了石敢当——他要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

风卷着碎砖从废墟里钻出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

林小墨摸出怀里的青铜镜,镜面不知何时又蒙了层白雾,她对着呵了口气,白雾散后,镜中竟映出半枚青铜铃的影子。

和地上那枚一模一样,连铃铛口的引魂纹都分毫不差。

“后半夜镜中那个男人......“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镜沿。

“林姑娘!“

卖糖糕的老周头拎着竹篮从巷口跑来,筐里的糖糕被他捂得温热,“方才听巡防队说后巷闹尸变,我给你留了块桂花馅的——“他的目光扫过土地庙的废墟,声音突然低了,“赵婆婆家那小媳妇,前日还抱着娃来买糖糕......“

林小墨接过糖糕,甜香混着废墟里的腐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咬了口,糖渣落进领口,却尝不出半分甜。

老周头絮絮说着巷子里的闲言碎语,她却盯着老周头腰间的铜钥匙——那串钥匙上系着块褪色的红布,和小媳妇怀里裹婴孩的红布,纹路竟一模一样。

“周伯,您这红布......“她刚开口,老周头就笑了:“是前儿周老板给的,说是什么'开光大吉'的彩头。

那周老板可讲究了,说咱们后巷阳气弱,每人送块红布镇宅。“

林小墨的糖糕“啪嗒“掉在地上。

周天明送红布、卖石敢当、收阴宅旧物,连老周头这样的平头百姓都被他算计进去——他是在给“那位大人“铺路,用整条后巷的生气养阴灵!

她转身往家跑,鞋跟踢飞块碎砖,撞在断墙上发出闷响。

推开家门时,夕阳正透过窗纸在地上铺了层血。

林小墨扯下颈间的镇阴印,用帕子仔细擦拭,印底的“墨“字被磨得发亮,那是祖父临终前用指血刻的。

“墨家世代守阴脉,若遇邪祟反噬......“她对着空屋低语,声音突然哽住。

那年族祠起火,祖父把她塞进暗格里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莫信镜中影,莫露敕令光“,可如今镜中影越来越清晰,敕令光也藏不住了。

铜盆里的水倒映着她苍白的脸。

林小墨捧起水泼在脸上,凉意顺着后颈往下钻。

她正擦脸时,窗外传来“叮铃“一声——是门檐下的铜铃在响。

可这铜铃是她今早才挂上的,风根本吹不起来。

“叮铃——“

第二声更轻,像有人用指甲拨了拨铃铛。

林小墨抄起镇阴印就要冲出去,脚却被什么绊了一下。

低头看时,是床底下滚出的青铜镜,镜面朝上,正映着她身后的门。

门把手上,不知何时系了根红绳。

第三声铃响混着电流的杂音,从床头的电话里传出来。

林小墨的呼吸骤然一滞,那部老电话她搬来半年都没响过,此刻黑色的听筒正微微颤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

她盯着电话看了三息,伸手抓起听筒。

“喂?“

对面没有声音,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林小墨刚要挂断,突然听见极轻的一声叹息,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带着股陈年老木的味道:“小墨,该回家了。“

听筒“啪“地掉在地上。

林小墨倒退两步撞在墙上,目光扫过镜中——青铜镜的白雾不知何时散了,这次映出的不是周天明,而是座朱漆剥落的祠堂,门楣上“墨氏宗祠“四个大字,正被血一样的夕阳染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