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悲痛的分别

这天清晨,村庄东面的山峦背后,一群汉子隐匿在山坡的草丛与灌木之间。下方的土路上,一队年约十八九岁的士兵从山凹处转折而来,人数约莫一百二三十人。他们有的体格魁梧,有的面容白皙却显瘦弱,但个个趾高气扬,前头的士兵交谈着,笑声肆意。

汉子中,有一位国字脸、浓眉大眼的,名叫松大壮,平素里便是个有主见的人。此时,他回过头,沉声道:“兄弟们,我心里痒痒,想干一场,你们怕不怕?”有人立刻回应:“怕什么!我们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另一人也咬牙切齿地说:“我家五口人,现在就剩我一个,我要为家人报那血海深仇,杀他四个也不够!”这话激起了众人的共鸣,大家纷纷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见气氛已至高潮,松大壮一挥手:“好!再稍等片刻,等他们靠近了,我们就一鼓作气,冲下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众人皆点头赞同。

不多时,士兵已近在咫尺。松大民一声令下,带头冲下土路,身后的汉子们如潮水般涌来,在士兵前方二十米处集结。

前排士兵察觉异样,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有人喊道:“你们想干嘛?造反吗?”汉子们并未答言,只是飞奔向前,途中竟化身为高大的松鼠。

前排士兵吓得连连后退,撞倒了后面的同伴,纷纷高呼:“造反啦!兄弟们,杀!”喊罢也冲杀过来,途中同样化身为松鼠,与汉子们化身的松鼠展开了一场激战。拳脚相加、牙齿撕扯,疼痛的“吱吱”叫声不绝于耳。很快,冲过来的士兵松鼠纷纷倒地。后面的松鼠士兵见状胆怯不已,也很快阵亡。

由于土路狭窄,士兵们无法迅速形成包围圈,且这些年轻小伙子在力量和胆魄上远不及这些中年汉子。不多时,士兵便倒下了一大半。剩余的人有的吓得瘫坐在地上,有的慌不择路四处逃窜,再也不敢化身松鼠应战。

义军松鼠随即化回人形,捡起地上的长剑一路追杀。士兵们见状聚拢在一起,在几个强壮士兵的带领下也冲了过来。顿时剑光闪烁,“叮叮”的碰撞声、“啊啊”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鲜血四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偶尔还飘来一股屎尿的恶臭。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土路上遍地都是尸体。松大壮清点人数后发现,己方牺牲了十六人,还剩二十一人,且都只是些皮肉轻伤。

松大壮高声宣布:“兄弟们,我们首战大捷!现在,让我们为死去的兄弟们默哀一分钟。”众人肃立,垂下头颅默哀片刻后,便兴高采烈地返回山洞报喜。

此时,紫衣她们还在小房间里交谈。松大壮一路跑下山洞台阶,高声呼喊:“公主、婆婆、松真大人!”

小房间里的人听到呼喊声,满心疑惑地走出房间。松真法师问道:“大壮,何事如此高兴?”

松大壮兴奋地回答:“感谢婆婆赐我们法力,唤醒修炼种苗。刚才在路上遇到恶贼的爪牙,被我们全歼了,首战告捷!”

这时,其他汉子也纷纷跑下山洞,有的脸颊带着伤痕,有的胳膊红肿不堪,有的腿上还绑着布条。但他们个个眉开眼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婆婆快步上前,急切地问道:“尸体呢?”

松大壮不解婆婆为何如此反应,答道:“在路上啊。”

“哪条路上?”婆婆追问道。

“东面山的东侧。”松大壮回答。

“好,”婆婆拉起松大壮的手,“带我去看看,其他人在此等候,不要离开。我们速去速回。”

说完,婆婆左手一挥,空间洞便出现在眼前。她带着松大民飞入其中,出来时已然到了土路上空。下方尸体散落一地,前后延绵百余米,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鸟儿在啄食。

“还好,还好。”婆婆喃喃自语道。她将松大壮放在山坡上,折下一根细枝飞向土路。离地面两米多时,她挥动树枝,黑光洒落,尸体随即闪烁起光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边,在山洞内,松真法师和奶妈正在检查众人的伤势,为他们敷上药膏。紫衣则拿出阿志舅公的神丹瓶,见众人并无大碍,便又收了起来。

不久之后,台阶前空间洞再现,婆婆拉着松大民飞了出来。

“婆婆,怎么样?”紫衣连忙问道。

“还好,”婆婆回答道,“尸体都在。”接着她转向其他汉子,“我知道你们现在心情愉悦,但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们不悦。不过此刻我必须直言不讳。你们刚才冲动行事,我能理解你们的仇恨。或许他们中有人与你们有深仇大恨,即便没有,他们的同伴也曾杀害过你们的亲人。所以你们恨不得立刻消灭他们。这点我能理解,大家也都能理解。但我们这样做会害了公主,最终也会害了你们所有人。原因有两点:一是你们不会处理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一旦发现有平民尸体,便会认为是平民暴动。你们想想后果会怎样?会给正在受苦的同胞带来灾难!恶贼会更加严苛地对待他们,迁怒于他们,同时大肆抓捕你们。这样一来,公主还能安心练功吗?是否会被发现?所以你们间接害了公主。公主无法练功就无法杀恶贼。即便你们逃过追捕也永无安宁之日。”

婆婆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直喘粗气。紫衣连忙上前帮她捋了捋后背。汉子们面面相觑一脸愧疚之色。松大壮“啪啪”打了自己两个响亮的巴掌,哭着说:“婆婆,我错了,不该怂恿大家。幸好婆婆英明,及时处理,否则误了大事。”

松真法师走上前,拉住松大民的手安慰道:“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大家明白了,日后谨慎行事就好。”接着他又高声对众人说道,“兄弟们,我老姐说得对。感谢她及时处理尸体。但你们今天的英勇无畏也让我感动不已。我仿佛看到了胜利的那天。谢谢大家!”

松真法师的话慷慨激昂,既肯定了婆婆的智慧,又鼓舞了汉子们的士气,一举两得,说得极为漂亮。

这时,紫衣从婆婆身后缓缓走出,对着众汉子深情地说道:“各位叔叔,感谢大家的付出,也感谢那些为了我们而牺牲的叔叔们。今天,你们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而我们这边,也同样打了一场漂亮的仗,消灭了二十一个士兵,还有一个法师。”

汉子们听后,纷纷躁动起来,有人高声喊道:“哇,公主,好样的!”也有人窃窃私语,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紫衣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众人立刻肃然起敬。她继续说道:“但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在思考着。直到刚才听到你们的战绩,我才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士兵,他们真的该死吗?”

汉子们再次面面相觑,无人答话,山洞里一片沉寂。

紫衣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之前,我觉得他们该死,愚蠢至极,简直是王八蛋。但现在我想通了,我不能这样看待他们。作为公主,我要为整个王国着想。现在,我们的敌人只有恶贼,而不是那些被恶贼驱使的士兵。他们只是比我大几岁,对你们来说,也只是些年轻人。只有恶贼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只要杀了恶贼,我们就能重返以前的生活,士兵们也会迷途知返。想想看,如果没有恶贼,士兵中说不定有人会成为你们的女婿或妹夫,你们一起打猎、捕鱼、吃饭、谈天说地,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然而现在,大家却互相残杀,好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是为什么?都是因为恶贼。所以,恶贼才是我们唯一的敌人。如果我们继续和士兵厮杀,等到我斩杀恶贼那天,王国还能剩下多少同胞呢?想想都让人感到恐怖。”

紫衣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细细道来,每一句都发自肺腑,深深触动了阿志的心弦。她那核心的论点,关于松鼠王国国民数量的珍视,是阿志前所未有的思考角度。他不禁暗自感慨:身在其位,便需谋其政,紫衣的见识与担当,确实无愧于公主的身份。

阿志环顾四周,婆婆的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频频点头,眼中满是对紫衣的赞许。松真法师的表情则显得有些复杂,紫衣的话似乎勾起了他年轻时的回忆,那段与紫衣爷爷并肩作战,共同打造新生活的辉煌岁月。他的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仿佛在那一刻,他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激情与梦想的年代。

奶妈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紫衣,眼中闪烁着敬仰的光芒。两个小孩虽然听不太懂紫衣的话,但也被她的气势所感染,神情肃然,仿佛也在思考着什么。

而那些平民们,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们既懊悔刚才杀了那么多的士兵,又因为紫衣的话让他们感受到了公主的担当与智慧而激动不已。他们一个个都陷入了沉思,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过去的悔悟,也有对未来的憧憬。

山洞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了,所有人都沉浸在紫衣的话语中,无法自拔。

这时,松真法师站了出来,他昂首挺胸,对紫衣抱拳说道:“老臣松真,谨记公主所言。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汉子们也纷纷对紫衣抱拳道:“谨记公主所言,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紫衣弯腰行礼,感激地说道:“谢谢各位。”

婆婆这时开口说道:“好了,各位,现在我们来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松真法师问道:“老姐,您有何高见?”

婆婆沉吟片刻,回答:“依我看,今天这么多人被杀,一定会引起恶贼的震惊和愤怒。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你们得收敛起法力,这样恶贼就会以为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因为我之前曾在士兵面前露过面。但至于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暂时还没有主意。”

松真法师接着说:“我倒是有个想法。公主刚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我们的唯一目标是恶贼,但前提是公主的法力必须达到要求。所以,接下来的策略是让公主专心练功,而各位兄弟则隐藏在民间,尽力帮助其他同胞,拉拢士兵,甚至法师。这样,到了决战之日,他们就不会来消耗公主的法力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松大壮猛地拍了下手,兴奋地说道:“松真大人真是高见!各位兄弟,你们觉得呢?”

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好办法!我们就这么办!”

婆婆点头表示同意:“行,那大家就把法力传给松真大人吧。他日后要陪在公主身边,也需要尽快提升法力。”

汉子们闻言,纷纷走上前来,或握住松真法师的手,或搭在他的背上,将法力源源不断地传给他。然后,他们弯腰辞别,离开了山洞。

待汉子们全部离开后,奶妈牵着两个孩子来辞行。紫衣再三叮嘱奶妈,让她回到东海边的山谷去。奶妈犹豫片刻后点头答应,随后松开男孩的手,挥手召出空间洞,又牵起男孩走了进去。其他人纷纷挥手道别,两个孩子回头嘻笑着眨了眨眼,便消失在了空间洞中。

这时,地洞里只剩下婆婆、松真法师、紫衣和阿志。婆婆转身对紫衣说:“丫头,我们也该分开了。”

紫衣大惊失色:“奶奶,你要去哪里?”

婆婆回答道:“你们去西部找个地方练功,我去南方。”

紫衣连忙抓住婆婆的手腕,焦急地说道:“奶奶不跟我们去西部吗?”

婆婆轻轻摇了摇头:“丫头,你忘了?奶奶上次杀了士兵,又去营地抢了烤鸡,今天你们又杀了这么多人,这些账都会算到奶奶头上。奶奶不能跟你们一起,会招来追兵的。”

紫衣沉默了,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着她。她回想起不久前,当他们一行人返回地洞,在隔间里谈论恶贼派出法师带队搜寻奶奶的事情时,奶奶脸上的肌肉曾短暂地抽搐了一下,随后便迅速转移了话题。那一刻的细微变化,如今在紫衣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难道,奶奶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在默默盘算着要接下这个重担,准备牺牲自己了吗?

紫衣的心中充满了懊悔,那时候她并没有在意奶奶的反应,没有察觉到奶奶眼中的决绝和牺牲。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奶奶这是为了松鼠王国的大局,为了他们的未来,准备独自承担起一切。紫衣顿时感到一阵窝心的痛,仿佛有无数把刀在绞动着她的心。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海角的山洞、奶奶的教诲、那些温馨的时光……一切都历历在目。紫衣真想说:“奶奶,别去。”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除了这样,已经别无选择。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有些自私,但她更清楚,奶奶的性格和决心,即便她再怎么挽留,也无法改变奶奶的决定。

阿志也看出了奶奶的决定,他深深地看了松真法师一眼。法师已经低下了头,目光紧盯着地面,阿志知道,法师已经心知肚明,也和他一样,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都知道,奶奶的决定是无法改变的,他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去支持紫衣,好让她顺顺利利提高法力,早日杀了那恶贼。

这时,婆婆见紫衣久久不语,知道她心中痛苦,便轻拍她的手背,微笑着说:

“丫头,你刚才说不要杀士兵,奶奶很欣慰。你长大了,懂事了。”

紫衣哽咽地喊了一声:“奶奶——”

婆婆摸了摸紫衣的头,感慨地说道:“好孩子,你比婆婆高这么多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紫衣吸了吸鼻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婆婆,仿佛要把她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婆婆问道:“怎么啦,孩子?”

紫衣说:“我想多看奶奶几眼。”

婆婆苦涩一笑,抚摸紫衣的脸颊:“好了,奶奶先走一步。你们也要赶紧离开,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练功。”

说完,手一挥,三米外出现一个黑洞。婆婆对松真法师说:“老弟,照顾好他们。”

未等松真法师回答,婆婆猛地抽出被紫衣握住的右手,一个健步飞进黑洞里。紫衣看着黑洞渐渐消失,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阿志走来默默站在她旁边,以示安慰。

松真法师叹了口气,坚定地说:“我们走!”

紫衣抬起头,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将泪水逼回眼眶。她断然说道:“走!”

松真法师召出黑色空间洞,紫衣领头大步走了过去。他们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为了王国的未来,他们必须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