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腐剂的气味像针一样刺入鼻腔。裴远猛然睁开眼睛，气管插管卡在喉咙里引发剧烈的呛咳。他下意识抬手想拔管，却发现双臂被医用束缚带牢牢固定在病床两侧。
“生命体征恢复！血压90/60！“模糊的喊声从远处传来，“上帝啊，他在停尸柜里呆了三天...“
视网膜上残留着青铜色的光斑。裴远眨了眨眼，惊恐地发现左眼视野一片漆黑——那颗移植的角膜在穿越归来后彻底失明了。右眼的青铜眼球自动对焦，将病房内的场景以诡异的青铜色调投射在意识中：惨白的墙壁上爬满甲骨文形状的裂纹，输液管里流动的不是药液而是闪烁的星沙。
“裴医生？能听见我说话吗？“
一张戴着口罩的脸进入视野。女人眼角的鱼尾纹莫名熟悉，但裴远搜索枯肠也想不起她的名字。商朝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记得每一场占卜仪式的细节，却忘记了自己公寓的门锁密码。
“我是林夏。“女人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护士服领口的青黑色痕迹，“你的未婚妻...你还记得吗？“
未婚妻？裴远的大脑像被搅碎的豆腐。当护士解开他右手的束缚带时，更骇人的变化暴露在灯光下——整条前臂已经半结晶化，皮肤呈现出青铜器出土时的锈绿色，皮下流动着星云般的发光颗粒。
“镜子...“裴远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给我...镜子...“
林夏犹豫着递来不锈钢托盘。倒影中，裴远的左眼窝变成了凹陷的窟窿，边缘是参差不齐的青铜结晶；右眼的青铜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倒映着病房里看不见的东西——三个戴青铜面具的虚影站在角落，他们的装束分明是商朝时守者的打扮。
“你失踪后，我们找遍了整个医院。“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最后在停尸柜发现了你...全身冰冷得像具尸体，但右手食指还有微弱的脉搏。“
裴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触碰的瞬间，林夏的护士制服在右眼视野中“融化“，露出锁骨下方大片的青黑色纹身——四神兽环绕的沙漏图案，与商朝时守者脖子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你也是他们的人？“裴远猛地推开她，医用束缚带在挣扎中绷断。监护仪突然爆出刺耳警报，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不是的！这是天生的胎记！“林夏扯开衣领，露出完整的四神纹身，“我生下来就有这个，院长说可能是某种血管瘤...“
她的解释被破门而入的白大褂打断。为首的医生摘下口罩，露出太平间老者的脸——只是年轻了二十岁。白大褂下摆露出青铜手术刀，刀柄刻着与青铜镜背面相同的星象图案。
“第三代人柱出现排异反应。“医生举起泛着青光的手术刀，“准备记忆摘除手术。“
裴远右臂的仕女纹身突然灼烧起来。剧痛中，他看见病房的墙壁溶解成青铜液体，露出后面巨大的甲骨文库——那是商朝贞人档案馆的镜像！无数刻着文字的龟甲在虚空中漂浮，每片龟甲都映照着裴远人生的重要片段。
最中央的龟甲上刻着：「丙午卜，远贞：归途将失其目」——预言正在应验。
“抓住他！“医生怒吼，“不能让他触发第二次穿越！“
裴远滚下病床，失明的左眼突然流出血泪。血滴在地面化作青铜小人，正是商朝那些人牲的面孔。它们尖叫着扑向医生，暂时阻挡了追兵。
林夏趁机拽住裴远的手：“跟我来！我知道安全通道！“
走廊在右眼视野中扭曲成时空隧道。两侧病房的门牌号变成了甲骨文日期，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后，漂浮着历代人柱结晶化的尸体。当他们冲进消防通道时，林夏突然转身按住裴远流血的左眼：
“听着，你的移植角膜来自我父亲。“她声音颤抖，“他是第二代时守者的叛逃者，那枚角膜里藏着——“
一支青铜弩箭穿透她的肩膀。裴远转头看见三个时守者站在楼梯上方，弩机上的纹路正吸收着林夏飞溅的鲜血。更可怕的是，中箭处没有流血，而是渗出青铜色的结晶。
“快走！“林夏推开他，“去妇好墓展览馆...找到那面铜镜...“
又一支弩箭射穿她的喉咙。林夏的皮肤瞬间玻璃化，在裴远眼前碎成一地青铜渣。最后一刻，她用手指蘸血在墙上画了个残缺的沙漏图案。
裴远踉跄着冲下楼梯。右眼的青铜瞳孔自动放大，将医院走廊重构为商朝妇好墓的甬道。当他撞开展览馆后门时，展柜里的妇好铜镜正在渗出黑色液体——与商朝那面时空之镜一模一样。
镜面浮现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右眼完全青铜化的未来裴远。那个苍老的身影举起机械化的秦弩，箭尖对准了镜外年轻的自己。
“选择吧。“未来的自己在镜中低语，“成为时守者...或者变成下一个展览品...“
追兵的脚步声已在身后响起。裴远看着镜中陈列柜——那里本该放着商朝文物，此刻却陈列着历代人柱的结晶化尸体。最新的一具正在形成，玻璃化的面庞依稀是自己的模样。
右臂的仕女纹身发出刺目红光。裴远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展柜玻璃上。血液自动组成一行甲骨文：
「丁未卜，远贞：开元十二年大凶」
这是第三章末尾出现的死亡预言。当裴远触碰这行血字时，整个展览馆突然剧烈震动。妇好铜镜的黑色液面开始旋转，形成通往未知时代的漩涡。
在跳进镜面的最后一刻，裴远看见自己的左眼窟窿里，长出了一簇青铜色的蓍草——正是商朝占卜用的那种。草茎上挂着露珠般的血滴，每滴血里都映照着不同时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