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娘心善

南引枝轻轻抬手,小宁退到旁侧。

南引枝近上前来,笑着说:

“嬷嬷今天和我说的话,我记住了。

只是还有几句话要送给嬷嬷。”

陈嬷嬷眼底掠过一抹疑惑。

南引枝帮陈嬷嬷扶了扶旧棉被,唇畔含笑,

“嬷嬷,蒲团还在我那儿。若我把蒲团交给东县县令或京兆尹。

嬷嬷你说,害主的仆人会有什么罪名呢?杖杀?”

陈嬷嬷瞪大双眼,刻意压眉,虚张声势道:

“我是老夫人的近仆,你无权处置我!”

南引枝失笑,示意小宁端来一碗水,继续道:

“嬷嬷,阿婉为何会朝你动手,你不会不知晓吧?

那桩害死阿婉的秘密,待你安全回到伯府。

你说老夫人会信你,什么也没说吗?”

陈嬷嬷闭上双眼,坚称:

“娘子,老奴相伴老夫人二十余载。您这些话,在老奴这儿不管用。”

南引枝轻笑一声,坐在床沿。

屋内一时没有动静。

陈嬷嬷心里不安稳,悄悄掀开眼皮,觑着南引枝的动静。

却发现南引枝打开油纸包的白灰色粉末,趁自己不注意时,全部倒入碗里。

陈嬷嬷猛得睁开双眼,瞳孔骤然放大,“娘子——你这是——”

南引枝温和笑着,直直将这碗加了料的水灌进陈嬷嬷的嘴里,

“——当然是好东西。”小宁笑答。

还帮忙按住陈嬷嬷扑腾的手,扶稳陈嬷嬷扭动的脑袋。

落在窗外人的眼中,却是南引枝和陈嬷嬷和睦交谈。

甚至,南引枝还满意到亲自喂水给陈嬷嬷喝。

而另一位侍女,还小心帮陈嬷嬷擦去嘴角的水痕。

南引枝示意小宁去关窗棂,窗外的柴堆有些许响动声,后院的门悄悄掩上了。

陈嬷嬷呛得整个人脸色发紫,怒目相向,高声道:

“你喂了我什么?别以为我会就此屈从。即便我死了,也不会说的。”

话虽这样说,但她心惊胆战,伸手抠嗓子眼。

尝试将喝进去的水,呕吐出来。

她不想死。

一番挣扎之下,伤口也逐渐迸裂。

陈嬷嬷的面目逐渐狰狞。

南引枝拿罗帕擦了擦手,避远陈嬷嬷,轻描淡写道:

“陈嬷嬷,你或是不知,刚昭、明、侯、府派来的人,碰巧见了这一幕。

你说,你藏着的那个害死人的秘密。他们会相信你没有吐露出来吗?”

昭、明、侯、府。

这四个字,成功让陈嬷嬷停止手中动作。

她连连干呕几声,心惊肉跳,强撑着胆,尖着嗓子破音道: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南引枝云淡风轻道:

“他走了,听不到了。”

陈嬷嬷哆嗦着乌紫色的嘴唇,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颤颤巍巍道:

“你——你怎么知道这个秘密和侯府有关?难不成你——你没有失忆?”

南引枝没接这话,轻轻俯身,在陈嬷嬷耳畔低语:

“不惜杀掉阿燕,还要朝我下手。

你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你,在我这儿受了重伤,却又全须全尾的回去——他们——可容得下你?”

陈嬷嬷恐惧得大脑停止运转。

南引枝却垂眸整理裙上的褶皱,漫不经心道:

“明天我还会再来,届时希望嬷嬷您——还有命在。”

还、有、命、在。

这四字如一道惊雷,在陈嬷嬷脑中炸开。

她急扯白脸,探出大半个身子,尝试去拽南引枝的衣裙,骇然道:

“南娘子,我愿意说,但你得答应保下我的命。”

南引枝笑了笑:“视情况,我会尽力为嬷嬷周旋的。”

陈嬷嬷恐惧不安,大脑又开始运转,她还有一丝犹豫,

“我说了,真能活吗?你先前喂我那水……”

南引枝笑容浅淡:

“嬷嬷,那是香灰水。

你不说,回去是一条死路;你说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嬷嬷心里权衡,纠结一番,踌躇道,“可……可阿燕那事……我……”

“可你当时不是制止阿婉上街了么?”

南引枝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又道,

“如今阿婉刺你一刀,你们的债不是消减了么?”

是这么个道理,陈嬷嬷一想,心里渐渐松口气,眼里闪过一抹狠意,决心道:

“我愿意说。”

她想,这事告诉了南氏。

南氏也没胆子张扬出去。

而无论自己是否会死,侯府一定会对付南氏。

而只要自己能脱身,就能去找老夫人庇护自己。

老夫人心软,只要自己亮出被刺的伤疤。

又把责任推到阿婉那丫头身上,又说几句南氏的坏话。

老夫人肯定会心疼她。

毕竟她的身契握在老夫人手中,是老夫人的第一心腹。

她还是老夫人重要的财产之一。

——

陈氏头戴抹额,心思重重,靠坐在罗汉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她不常用的脑子,终于开始思考了。

南氏为何要绑走三娘?

绑走三娘对她有何好处?

难道她不怕自己告官吗?

陈氏对自己发出灵魂三问。

她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想,尤其南氏还失忆了。

因而连大嫂派人来的问话,也被她打发了回去。

陈氏相信三娘不会背叛自己。

尽管传话的婆子说,南氏和三娘相谈甚欢,甚至南氏还亲自给三娘喂水。

她觉得三娘定是在和南氏虚与委蛇。

陈氏想着这些,不自觉念叨出声:

“你说……南氏为何要藏匿三娘?”

宝秋正蹲在炭盆前,拿银夹子拨弄炭块。闻言手一抖,银夹子险些掉落在地。

陈氏没有留神,宝秋见状,缓缓长舒一口气。

南娘子藏陈嬷嬷,这事能出去说吗?

——不能。

陈氏还在那头发散想法,她觉得南氏或许想要自己一个道歉。

想到这儿,陈氏心有不甘。

她本来打算找老大去说,但老大罚安儿抄书,就说明清楚三娘做的手脚。

他肯定不会愿意为了三娘出头。

更何况,她先说了三娘回老家一事。

这时若再捅出她撒谎,届时只怕她在周氏面前,里子面子都没了。

想到这儿,陈氏叫宝秋请来江听雪。

雪娘心善嘴严,且和南氏关系不错,由她来说,最为恰当。

“……娘,您说南姐姐把陈嬷嬷藏起来了?可南姐姐为何要这么做?”

江听雪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陈氏早打好腹稿,拉着江听雪的手,心平气和道:

“都怪三娘自作主张,见那日我在枝娘跟前受了些气,便偷偷在蒲团里缝上些铁蒺藜。

枝娘虽然没跪蒲团,但到底记恨三娘了。”

蒲团这事,江听雪也有印象,但她拧眉说:

“那也说不通陈嬷嬷被绑去杏林居的柴房吧?

明明南姐姐可以在府里依照府规处置陈嬷嬷啊?

虽说陈嬷嬷这事做得不妥,可南姐姐并未受到伤害,还有转圜的余地啊?”

然而事实是,南引枝并未因此受伤。

但一府之主——江子义,却因此受到精神和身体的双重伤害。

陈氏语噎,对宝秋使眼色。

宝秋背生冷汗,斟酌道:

“或许……南娘子对陈嬷嬷动用私刑,怕被府里人发现,所以带陈嬷嬷去杏林居,想着治好伤再送回?”

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江听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正欲再问。

陈氏便直呼自己头疼,江听雪只得应下,又唤人去请大夫,陈氏却说不用。

只说若江听雪解决这桩事,她便万事大吉。

待晕乎乎出了鹤延堂,江听雪才猛然反应出一桩事。

——娘为什么要撒谎,说陈嬷嬷回了老家。

若只是因着蒲团内铁蒺藜这事,完全可以自己和南姐姐说。

难不成为了自己的脸面?

可若是为了自己的脸面,难道她的脸面就不重要么?

江听雪心里隐约产生一个想法,自己在娘心里,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

“南姐姐不在?那她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