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前浪

“我说沈处,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哥们儿昨晚刚瞎侃了几句,今儿就传到你这儿了。”

白浪一边开车,一边看了副驾上的沈若溪一眼。

沈若溪侧脸线条挺好看,“你以为呢?创业社那活动申请是我批的,活动完了,夏之星按规定要提交活动总结和反馈。”

她顿了顿,“夏之星的原话是,反响热烈,引发深度思考。”

“嚯,我就随便分享了一点,就引发思考了?”白浪自嘲地笑了笑,“这位小夏同学,还是对我的滤镜太重啊!”

沈若溪没接他这茬,“我印象里的你,可不像是会轻易把自己的脆弱暴露给别人,尤其是一群几乎不认识的学生。”

这话里带着探究。

大学那会儿的白浪,看着吊儿郎当,骨子里傲着呢,多少有点游戏人间的疏离感。

后来去了中金,更是练就一身刀枪不入、人五人六的精英范儿。

昨晚那个坦诚得近乎自剖的分享者,确实跟沈若溪记忆里的形象对不上号。

白浪没立刻说话,车子刚好遇到红灯,缓缓停下。

“人总是会变的。”他说:“以前觉得面子、形象、别人怎么看最重要。

后来啊,真在鬼门关前溜达过一圈,或者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说没就没,才发现那些玩意儿,屁都不是。”

白浪转头,对上沈若溪打量的目光,“我现在就一卖炸鸡的,没那么多光环要端着。跟那帮小年轻说点实在话,让他们少走点弯路,或者至少在做选择的时候多琢磨琢磨,不挺好?”

沈若溪微微颔首。

绿灯亮,车子重新起步。

越靠近北清大学,路边的景致越熟悉。

那些年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林荫道,还有远处若隐隐现的博雅塔尖……

时间好像在这儿按了慢放键,又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早就把他们身上的那点学生气给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说起来,”沈若溪低声道:“毕业之后,我就没有回来过了。”

“忙呗。”

白浪随口应道,“以前觉得天大地大,学校最大。出了社会才发现,是挺大,大到一转身,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顿了顿,“不过,老闻头还在上课,挺好。至少证明,有些东西还没变。”

沈若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沉默了。

车子在北清西门被拦下。

现在的校园管理比他们当年严格多了,校外车辆需要预约登记。

白浪提前跟闻忘川的助教联系过,报了车牌号,这才顺利放行。

将车停在离经济学院不远的停车场,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到处都是年轻学生的身影,那股子鲜活劲儿,有点晃眼。

“感觉我们好像有点格格不入。”沈若溪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职业套裙,不太自在。

白浪倒是适应得很快,“废话,咱俩加起来都快六十五了,能跟这帮零五后比吗?”

他咧嘴一笑,调侃道:“认清现实吧,沈处,我们已经是需要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前浪了。”

“谁跟你咱俩?”沈若溪横了他一眼。

“闻老头的课是在理教吧?”白浪凭着记忆问。

“应该是,他那门《高级宏观经济学》一般都在那边上。”

沈若溪对这些信息显然比白浪更清楚,“就是这节,四点半下课。”

两人走到理科教学楼,找到了教室。

离下课还有十来分钟,教室门没关严,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正在讲什么模型。

是闻忘川的声音,一点没变,还是那味儿。

白浪回头冲沈若溪使了个眼色,沈若溪秒懂,俩人跟做贼似的,猫着腰从后门溜了进去。

讲台上,头发花白的闻忘川正拿着激光笔,指着PPT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图表,讲得唾沫横飞。

底下黑压压坐满了学生,一个个听得贼认真。

白浪动作麻利地闪到最后一排靠墙的空位,一屁股坐下。

那瞬间,他真有种错觉,好像一下子穿回了十年前。

沈若溪在他旁边坐下,目光也投向讲台,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闻忘川放下激光笔,“好了,今天的索洛模型就讲到这里。最后,一个简单的问题,算是对今天内容的巩固。”

“根据我们今天推导的索洛模型,在考虑了技术进步的情况下,决定长期人均产出稳态水平的关键变量是什么?

为什么说仅靠资本积累,无法实现持续的人均产出增长?”

问题很基础,标准的课堂提问。底下安静了几秒,前排几个学霸已经胸有成竹,甚至手都快举起来了。

闻忘川目光扫过那几张跃跃欲试的脸,刚准备点人。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不同于在校生青涩质感的声音,冷不丁地从教室后排响了起来,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阶梯教室:

“闻教授。”

唰!

全场像被按了暂停键。

准备举手的放下了手,埋头记笔记的抬起了头,就连讲台上的闻忘川都愣了一下,下意识扶了扶老花镜,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沈若溪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捂脸,心想:“这家伙,还是跟当年一样爱出风头!”

几十道目光聚焦过来,白浪却像没事人一样,慢悠悠站起身,脸上甚至还挂着点儿笑。

“索洛模型预测了稳态,技术进步驱动增长。但现实中,我们看到的往往是金融系统的不稳定,是技术进步带来的结构性失业和社会撕裂,是资本回报率长期高于经济增长率导致的财富持续集中。”

他顿了顿,

“请问闻教授,这些模型在解释宏观现象、指导经济政策时,对于现实世界中日益加剧的不稳定性和不平等性,它的解释力和局限性,到底在哪里?”

“我们追求的增长,如果代价是更大的系统性风险和更严重的分化,那这种增长本身的意义,又该如何评估?”

【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轰——!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教室瞬间跟炸了锅一样!

如果说刚才闻忘川的提问是考试范围内的常规题,那白浪这冷不丁的反问,简直就是超纲的、直击灵魂的哲学思辨,还带着浓浓的现实批判意味!

学生们彻底懵了。

这谁啊?

是来砸场子的?

还是哪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博士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