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安好,长姐安好。”
今日薛如帆归家,是以府里大房三房齐聚,薛如梦来得晚,门口这会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连在书院的薛如恒和难得一见的二叔都赶了回来。
这会见了薛夫人和薛如梦,三房几个年纪小的都见了礼。
薛如梦未曾理会,先屈膝给下朝的父亲行了礼“父亲安好。”
薛知同看着娇艳的女儿摸着胡子和蔼的说“梦儿不必多礼,前几日听采青说你风寒,可好些了?”
见父亲毫无避忌的关心自己,薛如梦心中一暖,轻声回道“谢父亲关怀,女儿已大好了。”
薛知同才点了点头,指着站在一边的穿着道袍的二叔说“梦儿,来见过二叔。”
薛如梦从善如流的又行了一礼。
二叔此人薛如梦了解甚少,前世薛府遭了难,薛如梦伤心绝望也不曾去关心二叔,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只怕二叔也并不得善果。
薛二叔笑眯眯的盯着面前的女孩看了好一会,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一串手串递给薛如梦“好孩子,我上次见你你不过才四五岁,如今长这般大了,今日见面匆忙,我未带礼物,这手串是我在滇南偶然得来的,你且拿着把玩吧。”
“这……”
薛如梦并不敢接,只抬眼看向薛夫人,见母亲朝自己点头才接过手串,又行了礼道“多谢二叔。”
薛二叔摸着短短的胡子,意味深长的说道“孩子,人要往前看,切不可沉溺于过去。”
“……”
薛如梦心中警铃大作,她重生的事并未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薛夫人和自小陪自己长大的采青采莲都未曾提过一句。
这般玄幻又奇诡的事她不敢宣之于口,生怕别人以为自己得了疯病,如今二叔才见自己就送了手串,又说出这莫名其妙的话,难道二叔当成修成了仙人不成?
好在薛二叔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看她,转头和薛知同说起了话。
见薛如梦呆愣着,薛夫人担忧的轻声问“梦儿,你可是又不舒服了?”
薛如梦将情绪收好,笑着说“没事的娘,女儿方才只是在想二叔为何突然送我这个手串。”
薛夫人看了眼她手中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手串,刚要开口便听见旁边刺来一句酸溜溜的话。
“还能如何,二叔同大伯是一母同胞,自然是偏疼你和帆哥儿,可怜我这四个不遭人疼的孩子可什么都没有。”
刚才还热闹喧哗的人群突然噤声,只有三房的薛如恒低声不赞同的说“母亲,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长者赐不可辞,难不成长姐要甩了脸子给二叔瞧不成?”
“你懂什么?你二叔好几年不归家,一回来便送了她手串,不是偏疼是什么?”
薛如恒还要开口,薛如梦已经抢先一步行了礼,平静的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杨芝“三婶安好,三婶说二叔偏疼,如梦实不敢当,如梦年轻不经事,却也晓得长辈赠予的东西必得好好保管,但似乎前年二叔云游归家给思婉思雨带的珍珠被三婶全送了娘家呢。”
刚才还像斗鸡一样的杨芝瞬间便蔫了,她忐忑的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薛三爷,半晌才强笑道“梦姐儿可真会说笑,三婶不过玩笑一句,你怎的当真了?这珍珠可真是冤枉三婶了。”
薛如梦又朝她福了福身,温和的回了句“那许是梦儿记错了。”说完也不管杨芝是什么反应,便退到薛夫人身边不再言语。
薛夫人见女儿今日似与往日不同,一句话便把多嘴啰嗦的杨芝治的服服帖帖,只是这珍珠被送回杨家的事连自己都不知道,一直在闺中的女儿又怎会得知?
一边闷头不作声的杨芝也在心中惊疑不定,这事儿她办的极其隐秘,只有思婉思雨那个两个丫头不情愿,大房的那个鬼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她还未深想,就感受到了自家薛三爷有如实质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
杨芝打了个哆嗦,彻底不做声了。
这事儿本来薛如梦也是不知晓的,只是三婶的娘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吃懒做,杨芝嫁进薛家,那杨家就如同吸血虫一般紧紧吸住她不放。
这两匣子珍珠是杨芝送给娘家舅兄填赌债用的,那杨家男子把这珍珠输得一干二净,恰好那赌庄是镇国公府裴家旁支的产业,珍珠便被旁支阴差阳错的送来当作她与裴照的新婚贺礼。
薛如梦后来清点时看见了那匣子上刻着薛家的印记,这才想起二叔送给三房的珍珠。
今日这事只能算是凑巧,若不是薛三爷深恶痛绝杨芝同她娘家来往,只怕也不能一击即中。
门口众人经历了这事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只有薛二叔依旧乐呵呵的扯着薛知同讲话。
好在这沉默气氛并未持续多久,就远远的传来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急切热烈,转眼便到了府门前,薛如梦尚未看见来人,就见一身着盔甲的男人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亲,母亲,不孝孩儿回来了!”
是哥哥!
薛如梦一瞬间便湿了眼眶,薛夫人则快步过去一把将薛如帆揽进怀里,哭着道“我的帆儿,你怎么才回来,你让娘好担心啊我的儿!”
薛如帆抱着母亲也落了泪,哀哀哄着痛哭的母亲“母亲,母亲别哭,是孩儿不好,让母亲担心了,孩儿回来了,”
薛知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帮妻子擦了泪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省的你娘日夜忧心,快起来快起来。”
薛如帆这才搀扶着母亲站起来,薛如梦静静的看着阔别已久的哥哥,止不住的流着眼泪。
哥哥这些年过得定然不好,他瘦了,个子更加高了,边关的风将她温柔和煦的哥哥磨炼成铁骨铮铮的男儿。
“梦儿,好久不见。”
薛如帆一眼便看见了满脸泪水的姑娘,他离家的时候薛如梦才十一岁,还是个只知道缠着自己要糖吃的小娃娃。
边关的风沙吹走了四年的光阴。
他的妹妹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哥哥……”
薛如梦才堪堪叫了一声,薛如帆爽朗的笑声便传来“别再哭了,本就睡得浅,这样哭明儿眼睛肿成核桃出不了门又要来赖我。”
“哥哥就会取笑我!!”薛如梦破涕为笑,跺了跺脚也扶住薛夫人“母亲快管管哥哥,他一回来便取笑我。”
薛夫人含着泪拍着她的手道“由着他去,等讨个凶悍的娘子他便知错了。”
薛如帆顺着母亲的话头讨饶道“还请母亲妹妹恕罪,我再不敢了。”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说笑,旁边两个姑娘怯生生的开口道“大哥哥安好,大哥哥今日凯旋,妹妹没有什么能送的,便祝大哥哥前途无量。”
薛如帆侧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姑娘,认出是三房的四妹妹和五妹妹,他颔首道“两位妹妹也长大了,多谢你们了。
说完他又正了衣冠,逐一给各位长辈族老一一见礼。
薛思婉则趁着空档缓步走到薛如梦身边,可怜的低声说“大姐姐,我母亲并不是故意的,你别与她计较,妹妹给大姐姐赔罪。”
听了她的话薛如梦静静看着她,今日薛思婉穿的很清淡,她的长相并不如薛如梦,甚至不如一母同胞的薛思雨。
但她很柔弱,纤细的眉总是微微蹙着,一双翦水秋瞳含着泪水一样,身姿如同弱柳扶风,配着她今日穿的鹅黄色裙装,就像春日开在枝头的梨花一般。
柔弱的惹人怜爱。
怨不得前世裴照那般小心呵护,万般疼宠。
薛如梦心想,若自己是裴照,只怕也会倾心与她。
可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女人,害了她的宝儿,害了她一生。
薛如梦眉眼骤然变冷,嗤笑一声“妹妹这话说的便有些冤枉姐姐了,方才我与三婶不过玩笑而已,我做晚辈的如何敢与长辈计较,难道妹妹觉得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还需要妹妹与我道歉?”
“不……不是的,大姐姐,思婉万万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
薛思婉没想到一向待人友好的长姐会突然咄咄逼人的发难,一时间口舌打了结一般再不复那般委曲求全的作态。
“妹妹有空来与我道歉,不如劝三婶多留你在家待一些时日。”
薛如梦冷着一张俏脸,她长得明媚大气,眼角眉梢带着薛夫人的英气,此刻冷脸薛思婉看的有些瑟缩,她的一番话更是将薛思婉心里最隐秘的难堪戳破。
她苦着脸,讷讷的回了句“多谢大姐姐关心”就落荒而逃,连身后薛思雨唤她都没停留。
杨芝近几日在为薛思婉相看人家,寻常人家替女儿相看,一般只求个如意称心会体贴照顾人的郎君,盼着女儿能够过得平安幸福。
可杨芝给薛思婉看的是骁骑营段家的三子。
那段三郎已近三十,生的孔武有力,薛思婉嫁过去是他第三个续弦。
据说前头两个都是被段三郎酒后打死的,这样的泼皮无赖,便是后娘也不会说给自家女儿,杨芝偏偏看给了薛思婉,就为了那区区五百两雪花银。
若不是被族老压着,两府只怕庚贴都换了。
而薛思婉今年不过十五岁,薛如梦只虚长了她几个月而已。
难怪前世薛思婉削尖了脑袋,哪怕无媒苟合也要和裴照在一起。
杨芝实在是,太过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