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们

天台有个后花园,那是属于母亲的,后花园不单单只有花,还有青菜,一些杂菜。

晨曦穿越花园的每一道金色光芒,都在轻声诉说着这三个字。

我爱她。

散场不过只是分别,分别又是为了更好的相遇,我只是属于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可是她却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黄豆这个名字的来历,还有其他说法。穿过街头,有那么一群可爱的小女孩们总会为我停留,蹲下来抚摸我的头,嘴里还温柔的安慰道:“乖乖的小狗狗。”

我很“讨厌”她,讨厌她总摸我的头,得了便宜还让我变得乖一些,但我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决定了。

虽然我很穷,是一条很穷的金毛狗子,但也不至于可怜。

很久以前,我原本还有很多兄弟姐妹的,那时候看到的景色除了山还是山,除了坡还是坡,当然啦,兄弟姐妹们都很照顾我,我也没少受过它们的“宠爱”,也不过只是一天饿到晚,三天饿九顿而已。

每当吃饭的时候,它们总会一拥而上,我在它们之中,拼了命的挤,却怎么都挤不进去。

它们吃饭的时候,总会吐起舌头望向一旁的我,特别是那只好像黄鼠狼的大黄,我总觉得它是在挑衅我,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打是不可能打得过的,我的个头儿它不争气啊,还没它腿长呢?只能默默离开,找了一个凉快的旮旯角落趴下来睡觉,肚子咕咕响,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

地方很凉,我经常都会做噩梦,有时我还梦见自己说了梦话,至于说了些什么,也记不大清楚了。

我想要找一个温暖的床,在梦里,我也没能找到。

后来,我身边的兄弟姐妹被送人的送人,被卖走的卖走,最后只剩下我和大黄鼠狼。没过几天,我也被别人带走了,我特别的害怕,看着那个陌生的人提着一些很大的箱子,我一直往后退,想逃跑,可惜腿太短,没跑几步就被主人家逮到了,好像躲猫猫一样,可我并不觉得像玩游戏那般快乐,反倒让我感觉悲伤。

那个人把我装上那个纸箱子里,又盖住了纸盖,里面黑漆漆的,这让原本胆小懦弱无能的我更加懦弱,我能感觉到眼泪从眼角滑落了。

他们说我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

我爸呢?我妈呢?

从出生开始,我都没有见过他们,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他们,他们从来没有陪过我,但我不跟他们,或许他们也想我的,或许在很遥远的地方,或许已经惨死在某个田野乡间。

黑暗的角落我待不习惯,时间长了,闷得我浑身不自在,我看到纸盖有一条缝隙,想要钻出脑袋透透气。

那个人在骑车,看到我小小的脑袋,以为我这是要逃跑,以为我是要跟他表演一场现实版的速度与激情。

他用一只手掌握了方向盘,一只手把我的头摁了下去。

说实在的,其实挺疼的,疼的不是我的头,还有一颗脆弱的心,可我一直都没有叫唤,因为我知道,一切求救都是徒劳的。

十几分钟后,我见到了老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老爹。

老爹大学刚毕业,已经进入到实习阶段,说正经起来就是实习,说的不正经用老爹的话来说,就是瞎混呗。

冬天很冷,老爹看我浑身都是味儿,在那个人的撺掇下,我洗了狗生当中第一次热水澡,还是那种有专人搓澡,专人包干一条龙的。

说起来,或许也是达到了我狗生当中巅峰时刻,狗生如此,如同光辉。

不过,洗澡的时候真差点要了我的狗命。

老爹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淋浴室,我怀疑的眼光的看着他,下意识的害怕躲到一旁的墙角上去。

老爹一句话都没说,他很熟练的把喷头打开,没过一会儿,我看到喷头里面的水冒烟了,我以为是着火了,害怕的不行,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想要冲出去。

可惜刚到门口,就被老爹一手逮了回来,他调试好了水温,就开始对我动手了。

我颤抖的心被水冲的更加颤抖了,一动也不敢动,头也不敢抬,老爹给我冲完水,手上又不知道哪里来的白色的泡沫,他在手上搓了几下,全都抹到了我的身上。

折腾几番后,我从土狗变成了水狗,老爹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剩下我还在原地瑟瑟发抖。

几分钟后,老爹以为我已经干了,等他发现我的时候,突然大笑了起来。

老爹还不仅自己一个人笑,他还请来家里的所有人来看,所有人看了也都捧着肚子笑,彻底没个人样。

老爹说:“看起来好像很多炸薯条在它身上,太好笑了吧”

我说:“老爹,你能当个人吗?自己笑,我不理你就完了,你还请人来看,你还蛮有人情味的嘛,要不要给你买把瓜子坐着看啊,看你们站着笑的那样儿,真怕你们突然嘎嘣腰闪了,我是真的狗,但你们真的不是人啊。”

但笑归笑,闹归闹,很快我就睡上了属于我的专属舒适小窝了,是老爹给我搭起来的,里面特别的暖和,我还有两个碗,一个用来吃饭,另外一个也是用来吃饭的。

老爹说,虽然家里很穷,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再说了,我还那么小,营养还是要跟得上。

一天三顿都是少的,早中晚吃是正常的,吃的不是肉,而是火腿,我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居然对这玩意儿毫不客气,老爹给我碗里放多少,我就吃多少。

最后,从老爹嘴里我听到一句特别脏的话。

“妈了个巴子,喂不饱的狗。”

对于我来说,除了早中晚之外,还有下午茶,不是真的茶,真的茶我也不喝,哪有狗喝喝茶的,传出去会被笑话。

老爹喜欢喝奶,还是纯牛奶。每次喝的时候,他都会提前给我倒一半,他自己喝剩下的一半。

老爹说:“穷不忘本,富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我问老爹,干嘛说的文绉绉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老爹没有跟我解释,而是拿起床上的手机自顾自的玩起了游戏。

我从小窝探出半个脑袋,据我观察,老爹每次打游戏的时候,他都会用另外一个手机播放音乐,他放的都是听不懂外语歌曲,不是叽叽喳喳的就是哇卡哇卡的,没有一首我爱听的,好不容易听到一首,结果才放了几秒就跳下一首了。

还没等我反应,我本打算趴在舒适的小窝,尽情的享受,顺便做个梦,现实却让我真的做了一个梦,还是白日梦。

我不乐意,我让老爹放到上一曲。

老爹说:“换不了,我不是VIp”

我说: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他没有回应,抱着我就往楼下跑。

老爹家开了店铺,小型的百货商场,墙上两边挂满了各种颜色的衣服,各个年龄段都有,中间的货架上都是小年轻的衣服裤子,越靠近门口的衣服年龄段越小,最小不过三四岁。

老爹从里屋拿出一捧瓜子,站在门口思考人生,我抬起头看着这个全世界最闲的作家,他解释过,这不叫闲,纯属叫懒。

老爹家依次相邻政府公共广场、五金店、小饭馆、美甲店以及超市,这些日后都会成为我的江山。

老爹不爱运动,热衷于公共广场的健身器材,挥斥方遒,每天都要吵着要去挂上两个,每次上去过后,没坚持一分钟就下来了,然后装作镇定的把双手揣进裤兜,潇洒离去。

回到家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挥舞着酸痛的双手,上蹿下跳,好像没了毛的癞蛤蟆,可爱至极。

每到夜幕降临,楼上出现很多陌生的面孔,老爹一一介绍,都是亲朋好友,无聊至极,他们并开始打起麻将。

老爹不下场打麻将,热衷于指出各方面的错误,社会各界人士按照他的指点,纷纷输了不少。其中包括超市营业员耿直哥、五金店的老板车叔、饭馆厨子驴大师以及美甲店姑娘球球。

据我观察,耿直哥少言寡语,打牌风格朴实中透露着一丝奇特。

他周一不出条子,周二不出万子,周三不出饼子,接下来继续轮回。用他的话说,反正没有技术,算不出别家在等什么,不如相信概率学。但他的概率学破绽太大,于是大家周一不做条子,周二不做万子,周三不做饼子,接下来继续轮回。

经过老爹指点,他麻将概率学进阶了,变为麻将拓扑学。摸到的第一张牌是什么花色,整局就坚决不出这个花色。老爹总结了两句口诀:放炮由我不由天,无脑囤牌赛神仙。

和耿直哥天生相克的驴大师,没什么烹饪上的专业技术,他家馆子出的菜全靠本能,除了量大别无优点。

老爹问驴大师:“为啥做个驴肉,你搞那么大份?”

他说:“你也是个文人,听过一句诗没有。”

老爹说:“啥子?”

他说:“驴肉满盘堆似山,吃我一席大菜,就要雪花配啤酒,好男儿勇闯天涯。”

从此老爹就喊他驴大师。

驴大师非常啰嗦又倔强,和耿直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个人互相鄙视,认为自己更胜一筹。驴大师的主要弱点在于已婚。已婚原本不算弱点,但经常被老婆跳出来毒打一顿,就不成体统了。

驴大师顶着光头,高高胖胖的,一米八的个子,体重两百斤,神奇的是他跟老婆加一块儿,平均身高还是一米八,平均体重还是两百斤。

所以这对夫妻打架,简直天崩地裂。暴龙举着菜刀,追杀哥斯拉,一步一个脚印,整个小区都在颤抖。老爹介绍:“这是大伙儿非常重要的一个娱乐项目,你可以在旁边看,可以加油,可以鼓掌,但千万不要劝架。

我问:“为什么,他们会反过来砍你吗?

老爹说:“不是的,他俩没什么主见,一劝就和好了。”

当天我目睹了全过程,驴大师告诉老婆,这周生意不好,没有人来吃饭。老婆接过一百多块钱,点点头说:“那下周加油。”

这就放过他了,果然没什么主见。

此时耿直哥突如其来,走进饭馆,扔给驴大师五百块钱,说:“这周天天在你这儿吃饭,今天一起结啊。”

驴大师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解释,他老婆已经抓住板凳,咔嚓一声,板凳腿被掰成了两截。耿直哥冲出门就喊:“打起来啦!打起来啦!”

这一架打得特别激烈,因为涉案金额庞大。

老爹偷偷说:“你看,耿直哥不能惹,杀敌五千万,自损一个亿。”

驴大师鼻青脸肿那两天,跟耿直哥仿佛换了个人。耿直哥面带微笑,没事就跟人问好。驴大师深沉地思索,不知道在研究什么高深的问题。

最异常的反而是老爹,神秘兮兮地在美甲店晃悠,跟做贼一样。按照他的判断,驴大师的报复必然出现在美甲店,与其碰运气,不如抢先一步占位置。

占什么位置?看打架的有利地形,相当于电影院第七排正中间。

皇天不负有心人,老爹捧着饭碗蹲在犄角旮旯,驴大师满脸创口贴走进来,拎着塑料袋递给球球:“刚做的,青团,好吃。”

球球摆摆手:“我不怎么吃甜的。”

驴大师说:“我大老远送过来的,你就拿着吧。”

我跟老爹心中都是一惊,什么叫大老远,不就在隔壁吗?

球球推不掉,接了过去,对老爹招手:“一块儿吃。”

老爹狐疑地盯着青团,说:“我可能也不怎么爱吃甜的…

驴大师勃然大怒,拿了一个就往自己嘴里塞,三口两口咽下去:“你是不是以为我下毒了?老子吃给你看!”

话音未落,耿直哥正好溜达过来,惊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驴大师转身就走,耿直哥问老爹:“什么东西?”

老爹一边吃一边回答:“球球给我吃的,青团。”

耿直哥一把抢过去:“什么给你吃的,都是我的。

整个过程错综复杂,善恶交织,充满了对人性的算计。最终驴大师吃了一个,老爹吃了两个,耿直哥吃了五个。

所以驴大师拉了一天,老爹拉了两天,耿直哥拉了五天。

据说驴大师一共放了半斤巴豆做馅儿。

这一来一去两个回合,我算了算,驴大师被揍了一顿,拉了一天。耿直哥损失五百,拉了五天,勉强打平。但老爹拉了两天,不知道图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