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订单

作为一名大学毕业后灵活就业的外卖员,林浩一直觉得这世界很不对劲。

自从18岁生日之后,自己眼中的地球online就好像陷入了某种卡顿状态。

有时正在上课,讲台上的教授突然一个抽搐,身上冒出无数眼球,下一秒又恢复如初。

有时是在大街上,天空中的太阳猛地膨胀又伸出巨大的触手在空挥舞,林浩揉了揉眼睛再抬头,却只看到一颗无比正常的天体挂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上,散发着光和热……

林浩不敢声张。他去看过眼科——医生把手上“未发现器质性病变”的报告单拍得啪啪作响,还建议林浩去精神科看看。林浩确实也去了精神科,但隐瞒了自己看到的画面......毕竟这玩意怎么想都不对劲吧,林浩又不想真的被关进去了。

于是,林浩的求医之路画上了句号。医院给不出诊断建议,只是开了些安慰性质的药片。林浩倒也看开了,不就偶尔看到一些掉san的画面吗,自己又不会掉几块肉,日子还得过不是。

但是今天,林浩的自我催眠大法终于是破功了。且不论这世界对不对劲,至少眼前这家披萨店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林浩又瞥了眼手机导航,忍不住对着空荡荡的街道破口大骂:

“神经病啊!谁家好人的披萨店开在棺材铺隔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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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林浩破防,实在是这家店看起来太特么邪门了。如果说开在棺材铺旁还可以解释为是专营线上点餐业务,为降低租金的无奈之举。那用血色油漆书写的店名和“仅在午夜12点后开放”的招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您这是披萨店还是鬼屋啊。

林浩坐在小电驴上不敢动弹,车灯在浓雾里划开一片惨白。恍惚间,林浩好像听见一阵诡异的低语和玻璃的拍击声从披萨店里传来……怀中的手机突然震动,林浩吓得一个激灵坐正,订单提示音变成尖锐的蜂鸣。

“完蛋,本月第13次超时。”林浩生无可恋地瘫在小电驴上,又一咬牙坐起,跳下小电驴,准备进店取完餐就跑。这店虽然是诡异了一点,但法制社会下诡异也总得依法办事吧…是吧……

林浩缓缓走到披萨店门口,硬着头皮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这时林浩才惊觉手上有些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屏幕上订单编号的末尾正在渗血,一片赤色顺着手机壳往下淌。

“又是幻觉,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林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要消耗殆尽,要不是平时见多识广,林浩只怕是会立刻转身逃命去了。就在林浩愣神之际,一阵铜铃声响起,面前的雕花木门兀自打开。待看清门内状况,林浩后颈的寒毛集体立起——

三十平米的店铺里,藤壶状的肉瘤和蠕动的肉泥挤满收银台。收银台后,老板正在融化,浮肿的脸像蜡油一般垂下半米,滴落在披萨上啜食。

林浩开始无比怀念起18岁以前那个平和的世界了。

“您好,吃了么外卖取餐,披萨加奥...呃,奥什么来着?”林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老板融化的面部逆着重力回流了一点,做出了一个“抬头”的动作。在一阵“咕噜咕噜”的气泡翻涌声中,林浩听见了老板的回答:“奥尔良烤鸡。”

触手从老板的围裙下伸出,往披萨盒上贴上了一张“已消毒”贴纸。老板又转身从烤箱中端出了一盘奥尔良烤鸡块。

林浩松了一口气,看来果然只是自己的幻觉,克服一下就好了。但下一刻,烤鸡块中睁开了密密麻麻的复眼,毛骨悚然的声音从店内的各个角落响起:“你看得见?”

“你看得见!”声音更加尖锐了。

林浩顿觉亡魂大冒。下一瞬,面前收银台上的肉瘤炸开,弹出带着倒刺的触手。林浩条件反射地举起自己的防御特化·外卖箱格挡,金属箱盖被触手刮出火花。巨力让林浩踉跄着后退,一不小心撞到了调料架,一罐魔鬼辣椒粉从架子上滚落,在林浩面前爆开一团猩红的烟雾。

触手显然对辣椒粉很是讨厌,在触碰到烟雾的瞬间就缩了回去了。

林浩安全了·暂时的。

林浩惊魂未定,哆哆嗦嗦的爬起。此时的老板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与桌面上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化作一滩蠕动的肉山,触手在空中翻涌。

如果此刻直面怪物的是什么都市战神之类的,短短几秒肯定能打出无数的精彩操作化险为夷。但林浩就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脆皮大学生,这时只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摸索出手机想要报警。宝贵的中场休息很快结束,烟雾散去,两条触手向着林浩的头和心脏刺来!

“要死要死要死!”危急时刻,林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抄起滚烫的芝士锅向着怪物泼去,一阵惨叫声传来。但怪物并没有倒下,相反,烫伤让怪物进入了狂暴状态,更多的新生触手从肉瘤中钻出!林浩只听见一声破空声袭来,自己眼前一晃就被抽飞,撞在了冷藏柜上。钢化玻璃表面瞬间碎裂,玻璃碎渣掉落一地。

“本来还想让你死的痛快一点的,但现在还是把你一寸寸碾碎更好啊”,怪物发出阴恻恻的声音,随后几根触手就缠上了林浩的身体和脖颈,一点点收紧。

“网文果然都是骗人的啊......”林浩的脑袋无力垂下,意识模糊间,他感觉有温热的血痕从嘴角滑落,“至少也该让我删了D盘学习资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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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事务调查局江海市分局内。

陆峰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内回响。刚刚,监控组发布了二级警报,警报的红光在狭小的空间中投下血色的纹路。

陆峰一把推开监控室的防爆门,眉头却微微皱起:“区区C级的污染度也值得发二级警报?”他屈指敲击着中控台,全息投影的江海城地图上,代表污染度的赤色涟漪正在永夜巷区域波动,“相位传感器没报警,屏障没有松动迹象,你们该不会把邪神打翻的咖啡渍当成了里世界侵蚀吧?”

曲面屏的蓝光和警报的红光映照在组员们苍白的脸上。新入职的监测员小陈喉结滚动,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污染指数是在52秒内从D级跃迁到C级,增长曲线完全不符合《异常记录》里的任何一种模式......”

“让特勤科带上相位切割器。”陆峰稍稍扯松领带,全息地图上的赤潮却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等等——这是什么?”

中央监控屏幕中,污染度的上升趋势陡然一滞,随后又以更快的速度跌落回D级,直至完全归0。仪器的嗡鸣声渐渐消退,仿佛方才的数值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陆峰盯着另一块屏幕上永夜巷的治安监控,摄像头的角度看不到披萨店的内部。监控中,一切如常,月光如银漆泼洒在青石路上,一辆外卖电动车停在路旁。他突然想起藏在总局档案室最深处的那张羊皮卷,那个用龙血书写,名为“银月灾劫”的古老预言。

“启动静默协议。”他转身带起风衣的下摆,扫过江海市的全息投影,“通知特勤科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现场看看。”

异常无法直接被人眼和电子设备捕捉,现实世界的光影不过是张漏风的认知滤网,里世界则是揭开真相的钥匙。

也许你只是在晨露中拾起一片灰雀羽毛,在旧书店淘到一本绝版的《追忆似水年华》,和对门新搬来的儒雅教授点头致意,又或者,只是抬头在指缝间感受太阳洒下的温和。

但在里世界,可能你拿起的是渡鸦腐烂的翅骨,拾起的是爬满蠕虫的禁咒,斯文男士后脑裂开的口器正在滴落粘液,天空中的球体布满眼球和触手……

人类至今无法解释这种相位性的视觉盲区。有人说这是古神的怜悯,也有人说里世界的真实是一种模因污染。异调局同样在探索真相,但此时此刻,异调局的众人只想知道,在刚刚的两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归是要乱起来了吗”,在特勤科的装甲车上,陆峰喃喃自语,防弹玻璃倒映着他半张浸在阴影中的脸,眼前闪过城市的万家灯火。从加入异调局的第一天起他就明白,所谓的平和只是一场幻梦。而当梦醒之时,人类又真的准备好了吗?

人类是在涨潮前夜筑起沙堡的螃蟹,而远处,正是逼近的潮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