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斌很酷,也很爱她。
大斌希望她能嫁给一个像他一样的人,这样她就能一直记住他。又害怕她会嫁给一个像他一样的人,如果像他,为什么不能是他?
十年之前,他可不是这么想的。在十年之前,他这种江湖儿女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七分饱,难道他妈的性生活还有五成高潮?这世间向来只有对或错、黑与白、爱与恨、得与舍、坚守与抛弃、心灰意冷和倒反天罡。
这个人是大斌,那时候我刚到县城读高中,才上高一,他是我的同桌,也是我的偶像,是对我影响很大的人。他不但是高富帅,也是一个精神世界极其丰满的灵魂。在我心里,他是一个极其牛逼的人,不管我怎样努力,最多也只能望其项背。
2007年冬天的高一,当我还在抠摸计算着一天5块钱怎么分配早中晚饭去吃,他已经用着两千块的夏新滑盖手机。我胆怯坐在角落不敢跟同学说话,他已经和班花干柴烈火你侬我侬。我循规蹈矩不敢惹事畏畏缩缩,他快意江湖朋友四方威风八面。我躲在书堆里盯着看不懂的公式发愁,他把书一扔桌子一拍大喊去喝酒。
他是我这个泥腿子一直踮起脚尖仰望的人,曾有段时间我都在想,我要是个女孩,和他表白他会答应吗?
如果说我也开始混这个社会了,那大斌应该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大哥和引路人,换句话说,我想成为和他一样潇洒的人。再通俗点说,我是他忠诚狗腿子,其实他并没有给我这个狗腿子什么好处,而是时年14周岁的我,对他发自内心的那种崇拜。
因为不管是燥热的昼午还是清凉的黄昏,他不在乎,他无所谓,他都看不上,他在他的世界里是第一。跟我不一样,他的世界里有很多人。
有个女孩子一直爱着他。女孩是我们班公认的白富美,是我这个从农村到县城上高中的泥腿小伙第一次见识到的白富美。
他们早恋,他们吵架,他们卿卿我我,他们生气闹心,他们牵手逛校园,他们发誓到永远,他们约定毕业见家长,他们说走到幸福的终点。
我不知道幸福有没有终点,但我知道人生和故事肯定有终点。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我并不清楚。不知道了反而感觉很轻松。在我看来,他们非常腻腻歪歪恶心人,他们吵架生气的时候,我帮着大斌去给她送早点、奶茶说好话给台阶。他们腻歪,我帮着大斌去给她递纸条传信物约时间。
妈的老子不干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县城都这么厉害,那省城还不上天了啊。一个自卑农村孩子的心理落差无限放大,偏偏我又不安分。高一没读完,我发现我和这个班级、这个学校、这个我能接触到的世界格格不入,我退学了。
在被社会毒打和经历半年的工地生活后,我又上学了。他们高二,我重新读高一,比他们低了一级,联系也少了。但是偶尔看到他俩在楼梯口有说有笑搂搂抱抱我就生气,懒得搭理他俩。
我和他是那所高中里的两个极端,是不是也像这个世界的两个极端。
我和他太不一样了,但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有的疯狂,有的纯粹。共同点是都比较仓促,仿佛无暇顾及他人,所以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会有别人的印记。但那些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历久弥新的铭文,是她刻在大斌心里的,也或许后来还有别人去镌刻吧,但我觉得不太可能,他那样牛逼的人,是不会让第二个人真正走进他的心的。后来,我们就彻底断了联系。
再见大斌是2015年的春节,那时候的我即将大学毕业,正在BJ一家公司实习。年初三我和大斌一起去高中班主任家拜年。大斌曾是个让班主任头疼不已的顽劣分子,也是公认的纨绔子弟,班主任对他印象很深,而我因为当年的自闭做作也被班主任重点关注。
我不知道大斌和女孩是啥时候分手的,我没有再问,班主任也唏嘘不已。那次我觉得大斌变了。他以前热情洋溢,狂放不羁,对生活要求苛刻,希望能拥有一切。再见他时,他好像内向了许多,好像不太想要全世界了。也没那么爱笑爱说话了。
大斌,离开她以后,怎么会变这样?
我在大学里看过了太多太多的惨案。好像很多男生都这样,一开始挑三拣四甚至朝三暮四,矫情做作自诩男子气概,不懂得什么叫拥有、什么叫珍惜。刚分开时还没啥感觉甚至觉得那么自由畅快,慢慢的慢慢的,开始回味,开始想念,开始焦躁不安,开始辗转反侧,开始夜不能寐泪流满面。
他这样跟我解释:当你认真谈过一段感情,最后却分手了,后来你会很难再去喜欢别人,不是因为多么深情多么装逼,而是你不想花再去花时间,也不想再去了解,不想把所有的惯性流程再重复一遍。就像你认真构思认真落笔的一篇文章快写完了,但老师说你字潦草把作业撕了让你重新写一遍。虽然你记得开头和内容却也懒得写了,因为这一篇有关青春的文章花光了你所有精力,只是差了一个差强人意的结尾,你却要从头来过。那种感觉,甚至连崩溃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知道他后来是不是另有新欢,人说没走出来就两种原因:要么时间不够久,要么新欢不够欢。但我知道他应该会孤独吧。之所以孤独这么多年,可能就是没有力气,再去重新爱谁了吧。所以能和一个对的人在一起多么重要。最好是互为知己,互相崇敬又互相珍惜,也不会患得患失。日子还在一天一天过去。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这辈子差不多也过了三分之一,仿佛一切都来不及,也好像都来得及。
大斌,你的青春是我曾仰望的火热。但愿你能烧完美好青春,换一个老伴。
2018年5月于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