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裁缝铺的玻璃橱窗凝着晨露，苏明月望着那匹烟紫色软缎，忽觉料子的光泽像极了张爱玲笔下“一袭爬满虱子的华袍”。沈鹤鸣的怀表链垂在裁缝尺上，链梢缀着的蓝宝石恰与铜牛像发现的袖扣同色。
“苏小姐的旗袍该添枚新扣。”他袖口滑出珐琅盒，盒里躺着对并蒂莲纹扣，“今早在沈宅茉莉丛里捡的，倒像是专候着配这软缎。”扣眼缠着发丝细的金线，莲心刻着《紫罗兰》某期的页码数。
裁缝铺的老钟突然停摆。苏明月用蔻丹指甲轻叩珐琅扣，内里传出齿轮微响——原是微型密码筒，旋开见张爱玲的手迹：“每粒盘扣都是未系的结。”夹层藏着的玻璃纸显影出大西路67号后门的锁眼图，锁芯形如枯萎的茉莉。
穿香云纱的老板娘端来茶盏，青瓷盖碗底印着七十六号的菊纹。沈鹤鸣突然揽过苏明月肩头，佯装比量衣料，温热呼吸扫过她耳垂：“窗外的黄包车夫盯了我们三趟来回。”他指尖在软缎上划出摩尔斯电码，衣料褶皱里渗出凯司令的奶油香。
老板娘的量衣尺卡进缝纫机针板。苏明月俯身相助时，瞥见机斗里塞着《万象》杂志残页——张爱玲校对的《十吻》段落被朱砂圈改，边批“珐琅扣遇体温显影”。她将衣扣贴腕佩戴，须臾间莲纹化作囚室铁窗的投影。
“这盘扣要配珍珠链才压得住。”沈鹤鸣变戏法似的从怀表链摘下颗东珠，穿进金线时指尖擦过她腕间肌肤。珠子突然裂开，露出微型胶卷上张爱玲的英文批注：“Every kiss a skeleton key.“
正午的日影斜切过裁缝镜。镜中忽现穿阴丹士林布的身影，女子将珐琅扣按在《良友》封面上，摆出“十点十分”的钟表姿势。沈鹤鸣猛地扯过苏明月旋身，软缎料子扫落茶盏——飞溅的瓷片在镜面割出大西路67号的经纬度。
“侬看看这针脚！”老板娘突然提高声量，旗袍下摆的滚边里缠着《申报》讣告碎片。苏明月佯装鉴赏刺绣，指腹抚过之处，银线绣的茉莉突然绽开，露出底下钢笔绘制的七十六号换岗表。
穿和服的男子在橱窗外支起画架。沈鹤鸣推开后窗，穿堂风卷起布料样册，某页巴黎绸的褶皱里掉出张爱玲的香水便笺：“他赠她珐琅扣时，指尖的温度刚刚好够化开密码。”香气惊起梁间燕，衔走半片《十吻》残稿落在苏明月肩头。
暮色漫过裁缝铺的蕾丝窗帘。沈鹤鸣替她系上珍珠链扣，指节无意擦过后颈，激起一阵战栗。“苏小姐可知这珐琅的妙处？”他忽然将扣子贴紧她锁骨，体温催开莲纹里的全息图——沈宅暗道与囚室气窗由红线相连，结点标着明日未时的月相。
远处传来卖茉莉的吴歌声。穿灰布衫的老妪挨户分送花串，苏明月腕间的珍珠突然与花束银丝共振。沈鹤鸣折下两朵茉莉别在她襟前，花萼里藏着撕成丝的张爱玲手稿：“最危险的礼物，总裹着柔情蜜意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