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冰霰在九曲黄河上空盘旋,将腊月的月光绞成碎银,撒在皲裂的冰面上。王锋赤足踏过锋利的冰棱,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舞蹈。刺骨的寒冷瞬间穿透骨髓,脚底传来的剧痛如毒蛇噬咬,鲜血顺着冰碴的缝隙缓缓渗出,在零下数十度的严寒中,血珠刚一冒出便迅速凝成冰晶,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宛如一串被诅咒的珍珠。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按住怀中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河防通议》,那卷浸透历史沧桑的古籍,此刻正透过单薄的衣衫,灼烧着他的胸膛。
羊皮封皮早已被岁月磨出包浆,王锋的手指在凹凸不平的表面游走,突然触到几行细密的刻痕。他屏住呼吸,就着朦胧月光辨认,拉丁文的批注在他眼中逐渐清晰。这些由徐光启亲手写下的文字,记录着欧洲水利技术与黄河治理的精妙结合。二十年前,这位大明王朝的脊梁,在朝堂与书房之间,在华夏典籍与西学东渐的浪潮中,为守护这片土地呕心沥血。而此刻,那些弯曲的字母在王锋眼中,竟与冰层下暗流涌动的走向有着惊人的相似,仿佛是命运的指引,又像是跨越时空的对话。他仿佛看到徐光启伏案疾书的身影,看到这位先哲为了守护大明江山,在古籍与西学之间苦苦求索。
“公子真要炸了这千年河堤?”沙哑的质问从身后传来。张煌言不知何时已逼近,布满老茧的手如铁钳般扣住王锋的腕骨。老兵的残甲下,巨鹿战场上留下的箭疮正在溃烂,青紫色的腐肉边缘爬满暗红血丝,伤口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是镶白旗狼牙箭淬毒所致,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喘息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着昔日的惨烈。王锋目光扫过伤口,《救荒本草》中记载的曼陀罗配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只是将燧发枪改制的引信又往冰缝里按了按。冰冷的金属触到河水,腾起一缕白雾,宛如他心中翻涌的思绪,缥缈而复杂。
三百步外,开封城墙在浓重的雾霭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座沉睡的巨兽。箭楼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发出幽咽,仿佛在为这座古城即将面临的命运哀鸣。王锋解开衣襟,嘉靖年间格物书院的青铜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宛如一团凝固的火焰。那是他身份的象征,更是他使命的标志。徽记边缘的云雷纹已被岁月磨平,却仍固执地守护着“格物致知”的箴言。“当年书院被焚时,徐光启大人把《泰西水法》藏在钦天监浑天仪里。”他的声音轻得像在说给冰层下的游鱼听,话语中带着一丝追忆与感慨,“如今晋商要把五千副棉甲送给皇太极,就藏在这冰河正对的福王府地窖。”棉甲厚实的棉层里藏着的,是大明边军将士的鲜血与生命,是无数家庭的希望与期盼。一旦落入敌手,辽东战局必将急转直下,无数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冰层突然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裂痕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对岸卫所军的火把连成猩红长蛇,照亮了赵全忠狰狞的面孔。这位千户的官服上金线绣着的獬豸张牙舞爪,腰间尚方剑的鎏金吞口在火光中泛着凶光。“卢象升的尸首都喂了野狗!尔等流民...”污言秽语尚未说完,王锋甩出的三棱镖已破空而至。精钢打造的暗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致命的抛物线,精准地击碎了尚方剑的鎏金吞口。剑身坠地时,显露出上面用血写就的铭文——那是用茜草汁与砒霜调制的秘药写就的“晋商通虏铁证”。字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色,仿佛在诉说着晋商的叛国行径。
李定国转动螺旋启闭机的刹那,齿轮咬合的声响混着冰层下的轰鸣,如同远古巨兽的怒吼。三百流民高举缠麻布的木棍,硝烟中竟露出火绳枪的精巧结构。这些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此刻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简陋,却是王锋用《军器图说》改良的成果,凝聚着无数心血与希望。赵全忠惊恐地发现腰间火药囊已变成石灰粉,这才明白自己早已落入陷阱。他慌乱中拔出佩剑,却发现剑刃上布满锈迹,根本无法使用。
“公子小心!”张煌言的怒吼伴随着温热的血雾喷在王锋颈侧。老兵用血肉之躯挡下了射向王锋的冷箭,箭头深深没入左肩,箭尾的雕翎还在微微颤动。就在这时,本该昏迷的卢象升突然睁开眼,溃烂的手指扣动弩机。王锋在千钧一发之际启动铸铁逃生舱,冰冷的金属舱体裹挟着他坠入洪流。《崇祯历书》从舱壁滑落,他篡改的日食日期在血渍中模糊成团。那本是他精心策划的与林丹汗会盟的关键,如今却随着滔滔河水,漂向未知的远方。逃生舱在湍急的水流中剧烈摇晃,王锋透过狭小的观察孔,看着河岸上渐渐远去的火光,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前方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