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次日,青阳门演武场的青铜鼎里飘出松木香。
林枫混在杂役队里擦着石灯笼,掌心的逆鳞印记被袖布遮住,却仍能感觉到远处不周剑传来的震颤。演武场中央的冰台已浇铸完毕,三尺高的冰墙上刻着三宗徽记:青阳门的断剑、青云门的云纹、还有那朵几乎被遗忘的玄霜花——苏婉儿看见时,指尖的冰晶突然刺痛。
“丙十九,去给三宗长老奉茶。“
掌刑长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袖口的剑穗扫过林枫手背,正是父亲当年惯用的玄铁穗头。他低头应诺,瞥见长老腰间挂着的青铜钥匙,与自己怀中的那把形制相同,只是钥匙环上刻着“昭阳“二字,缺口处还沾着新鲜的金血。
青云门首席弟子萧凡正在演武。
他手中的“青云断水剑“劈出七道水痕,每道水痕里都藏着剑诀虚影,正是三年前黑鳞卫围攻斩龙台时用过的招式。林枫的指甲掐入掌心,逆鳞印记在袖中发烫,眼前闪过父亲被七柄断剑钉在梅树的画面,竟与萧凡的剑路分毫不差。
“好个'七龙锁江'!“青云长老抚掌赞叹,“不愧是承平帝亲封的'御赐剑童'。“
萧凡抱拳时,袖口滑落半方玉佩,上面刻着的“镇幽“二字,正是除夕夜鬼面人护心镜上的禁文。林枫的呼吸一滞,突然听见苏婉儿在人群中轻咳——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黑鳞卫印记“。
轮到青阳门杂役试剑时,掌刑长老突然指向林枫:“丙十九,你昨日扫剑冢时,可曾拾到本门剑诀?“
全场目光汇聚的瞬间,林枫看见苏婉儿藏在廊柱后的衣角在发抖。他想起哑伯的叮嘱:“三宗会武实为选剑,若见'镇幽'玉佩,便用逆鳞剑穗破之。“于是他踏出半步,袖中青铜剑的穗头突然崩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逆鳞碎甲。
“得罪了。“
林枫的起手式是青阳门基础的“敬剑式“,剑穗却在中途变向,划出父亲教的“寒江独钓“半招。萧凡的断水剑应声崩裂,水痕里的剑诀虚影被逆鳞金芒绞碎,露出底下的黑鳞卫刺青——果然,所谓青云弟子,竟是黑鳞卫假扮的。
“魔教余孽!“青云长老拍案而起,袖口飞出三道袖箭,箭头淬着幽冥火,“断水剑乃皇室御赐,岂容妖人玷污!“
林枫侧身避开,袖箭却转向苏婉儿藏身的廊柱。他来不及思索,逆鳞印记爆发出刺目金光,整个人化作剑光射向箭头,掌心钥匙与袖箭的“镇幽“符文相撞,竟在半空拼出完整的星图——正是剑冢青铜门的开门密码。
演武场的冰墙突然崩塌。
苏婉儿被气浪掀飞,左眼角冰晶碎裂,露出底下未愈合的剑形印记。林枫接住她的瞬间,发现她颈间碎玉正在吸收幽冥火,玉片内侧的“凌萦留“三字发出蓝光,竟将火焰凝成冰剑,反刺向青云长老的面门。
“玄霜宗冰魄!“青阳掌门惊呼,“你二人究竟与玄霜灭门案何干?“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林枫心口。他看见萧凡正在撕去面皮,露出底下的黑鳞刺青,而掌刑长老则抽出腰间的青铜剑,剑身上刻着的“昭阳“二字,与哑伯的佩剑完全相同——原来,青阳门高层早被逆鳞剑种的敌人渗透。
“杀!“
黑鳞卫的呼喝震落松针。林枫护着苏婉儿退向不周剑,逆鳞剑气在雪地划出鸿沟,将演武场分成两半。他看见不周剑刃口的冰棱正在融化,显露出父亲十二年前刻的血字:“三宗会武,血祭剑种“,而在剑痕旁边,新出现的刻字正是他的生辰八字。
苏婉儿突然按住他手背,冰晶印记与逆鳞纹路共鸣,竟在冰墙上投出玄霜宗冰殿的幻象:
母亲凌萦被绑在冰柱上,七名黑鳞卫正在用“镇幽“剑刃剖开她心口,而在她脚下,躺着具与苏婉儿容貌相同的女尸,心口嵌着半片逆鳞断剑——正是林枫手中钥匙的完整形态。
“原来你就是逆鳞剑种!“萧凡的声音带着狂喜,“承平帝等了十二年,就等你在三宗会武时觉醒!“他扯开衣襟,胸口浮出与青铜门相同的饕餮纹,“看见这印记了吗?当年你父亲在斩龙台刻的血阵,早把你们林家的血脉标成了活靶子!“
林枫的视线突然模糊。逆鳞剑在掌心成型,剑刃上凝结着母亲的银铃碎音、苏婉儿的冰晶咒文,还有父亲临终前的金血剑意。他看见不周剑的剑铭在变,“昭阳剑主“四字渐渐被“逆鳞剑种“覆盖,而在剑冢碑林方向,哑伯正推着青铜棺赶来,棺盖雕花与他手中的剑完全吻合。
“阿枫,用剑鞘!“苏婉儿将碎玉按在他眉心,“冰魄就是你的剑鞘!“
剧痛中,林枫突然领悟剑魔虚影的话。他将逆鳞剑插入冰台,剑鞘处竟浮现出苏婉儿的冰晶印记,而剑柄上的星图,正与她颈间碎玉的纹路合璧。冰台应声开裂,露出底下的青铜密卷,卷首赫然写着《血祭青云计划》,字迹正是掌刑长老的。
“斩!“
林枫的剑比思维更快。逆鳞剑气扫过萧凡胸口的饕餮纹,竟将其劈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幽冥录》残页。黑鳞卫们发出非人的嚎叫,身体化作鳞粉,每片鳞粉上都刻着不同的门派徽记——原来,他们早被炼成了能伪装的蛊物。
演武场恢复寂静时,青阳掌门颤抖着捡起密卷,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借三宗会武之名,引逆鳞剑种现世,以其血祭青云剑冢,重启幽冥界裂缝。“他望向林枫,眼中既有震惊也有恐惧:“你...你父亲当年拼死阻止的,就是这个计划?“
林枫没有回答。他蹲下身,捡起萧凡的“镇幽“玉佩,发现玉佩内侧刻着行小字:“申时三刻,白鹭渡界碑,林重光血阵重启。“这行字像把钥匙,打开了他在剑冢地脉看见的未来画面:苏婉儿龙化的左臂揽住他,冰霜与妖火交织成茧,而在茧外,正是白鹭渡的界碑。
“丙十九号林枫,私习禁术,暴露逆鳞血脉。“掌刑长老突然开口,声音里没有敌意,反而带着解脱,“按青阳门规,罚入思过崖面壁三年,即日起不得踏出半步。“他转身时,林枫看见他袖口的剑穗在滴血,血珠落在密卷上,显露出隐藏的字迹:“思过崖底,有你父亲的剑鞘。“
苏婉儿被留在青阳门疗伤。林枫踏上思过崖前,她塞给他半块糖纸折的千纸鹤,鹤翼上用冰晶写着“等我“。雪在此时落下,林枫望着演武场中央的不周剑,发现剑刃上的刻痕又变了,这次是父亲的字迹:“思过崖石,刻着斩龙台血案真相。“
崖道深处传来剑鸣。
林枫摸着怀中的钥匙,逆鳞印记在黑暗中发着微光。他知道,思过崖的惩罚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那里藏着二十年前正道联军的遗书,藏着“血祭青云“计划的完整脉络,更藏着能让他与苏婉儿真正并肩的,逆鳞剑种的秘密。
至于三宗会武暴露的身份,林枫不再害怕。当他的靴底碾碎第一块刻着“镇幽“的青砖时,终于明白,所谓正道名门,早已被幽冥界的触手渗透,而他的逆鳞剑,注定要在这浑浊的世道里,逆着光,斩出一条血路。
因为在思过崖底,在那些被岁月掩埋的遗书里,在父亲用金血刻下的真相中,林枫听见了剑的声音——
那是逆鳞剑种的剑,是与苏婉儿共生的剑,是母亲用糖纸、用冰魄、用生命为他铸就的剑。
而这把剑,终将在申时三刻的白鹭渡,劈开幽冥界的裂缝,让所有被掩埋的血与泪,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