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浩是被糖丝的甜腻气息惊醒的。
他蜷缩在一团混沌的琥珀色光晕里,四周漂浮着破碎的琉璃瓦和星砂,像被顽童打翻的糖果罐。小娃娃揉了揉眼睛,鹿皮靴踢到块硬物——半截焦尾琴的弦正泛着青光,琴身裂口处渗出黏稠的青铜液,将他的脚底与时空乱流黏在一起。
“爹爹?”奶声奶气的呼唤被扭曲成无数回音。陆浩伸手去抓飘过的星屑,指尖却穿过一道水波般的屏障。屏障另一侧,十八具青铜棺椁正在归墟中列阵,棺盖的饕餮纹张合巨口,吞噬着流窜的时空碎片。
一缕金红丝线突然缠上他的手腕。陆浩低头看去,丝线竟是从自己心口的蛛网胎记中抽出,末端系着块冰晶茯苓糕。糕点上的牙印泛着翡翠光泽,混沌道种的气息如涟漪扩散,搅得时空乱流愈发狂暴。
“咯咯咯钓大鱼!”小娃娃拽着丝线蹦跳,茯苓糕坠入虚空漩涡的刹那,整片乱流骤然凝固。无数记忆残片如冰雹砸落:
——娘亲执笔描红,砚台里的墨汁凝成糖浆;
——爹爹剑挑星河,剑气斩碎的流星变成糖霜;
——青铜棺椁开启,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女童啃噬星砂......
陆浩的瞳孔炸开碎星光芒。他扑向最近的一块记忆残片,却被丝线拽入更深层的时空褶皱。
墨香混着茯苓糕的甜腻,氤氲在雕花窗棂间。
三岁的陆浩趴在紫檀案上,胖手指蘸了砚台里的“墨汁”往嘴里送。案边的素衣女子轻笑,玉簪上的流苏扫过小儿鼻尖:“浩儿,这是糖画墨,不能吃。”
“娘亲骗人!”陆浩鼓起腮帮,舌尖舔过指腹的“墨汁”,甜得眼睛眯成月牙,“明明是蜂蜜!”
女子执起狼毫,笔尖在砚台轻蘸。墨色流淌间,竟真的透出琥珀光泽。她在宣纸上写下“陸”字,每一笔都凝着星砂:“看,浩儿的姓氏要这样写......”
小娃娃有样学样,攥着毛笔乱涂。糖墨在纸上晕开,化作一只胖凤凰啄他鼻尖。窗外的日光忽然扭曲,铜镜映出母子二人的倒影——女子的脖颈缠着青铜锁链,而小陆浩的瞳孔深处,隐约有饕餮纹游动。
“娘亲,镜子里有虫虫!”陆浩指着铜镜喊。镜中倒影却在此刻突变:女子的面容模糊成星雾,锁链另一端伸向镜外,缠住未来陆浩的脚踝。真实的陆浩伸手去抓铜镜,指尖触及镜面的瞬间——
“咔嚓!”
时空如琉璃盏碎裂。陆浩坠入黑暗,耳边回荡着娘亲最后的呢喃:“记住,铜镜里的字才是真的......”
黑暗被青铜火把撕裂。
陆浩坐在一具敞开的棺椁上,四周漂浮着残破的书卷。那些纸页上的文字正渗出星砂,汇聚成娘亲虚影。她指尖轻点,星砂凝成《千字文》,每个字都映出归墟深处的场景:
“天”字化作崩塌的青铜门;
“地”字裂开深渊,涌出血色潮水;
“玄”字扭曲成锁链,缠住数百名与陆浩神似的孩童......
“娘亲在棺材里教书?”小娃娃歪头戳破“黄”字,字中囚禁的朱雀残魂尖啸冲出,翎羽点燃时空乱流。火焰舔舐之处,书页上的文字开始重组,拼成血淋淋的警示:
“陆氏饲种,镜反为真”
陆浩颈间的长生锁突然暴长,锁链捆住朱雀脖颈。他骑上鸟背,糖葫芦签子戳向虚空:“飞飞!找娘亲!”
朱雀哀鸣着撞向铜镜残片。镜面映出的却不是火鸟,而是未来景象:十八岁的自己浑身缠满青铜链,正将断潮剑刺入陆天澜的心脏!
“爹爹!”陆浩尖叫着捂住眼。指尖漏下的光芒中,铜镜碎片突然拼合,映出娘亲执笔写字的真实场景——
她的笔尖从未触碰宣纸,所有字迹都来自镜中倒影!
陆浩在时空中翻滚,撞进一团黏稠的琥珀液体。
液体迅速凝固成糖棺,棺内壁刻满扭曲的文字。小娃娃舔了舔棺盖,甜味刺激下,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是他刚满周岁的生辰。
娘亲抱着他站在青铜巨门前,门缝中伸出锁链缠住她的手腕。陆天澜持剑劈砍,剑气却被门上的饕餮纹吞噬。
“浩儿,看镜子......”娘亲将长生锁按在陆浩胸口,铜镜从她袖中滑落。镜中映出的并非现实——青铜门变成糖雕,锁链化作麦芽糖丝,而娘亲的倒影正抱着另一个浑身青痕的男婴!
现实中的陆浩伸手抓镜,糖棺却在此刻融化。他坠入更深层的记忆漩涡,耳边响起娘亲破碎的呼喊:“铜镜是钥匙...逆转饲种......”
时空乱流突然暴动。
无数青铜手臂从漩涡伸出,抓向陆浩的胎记。千钧一发之际,他摸出怀中的冰晶茯苓糕砸向铜镜——
“咔嚓!”
镜面迸裂,每一块碎片都映出娘亲教授不同文字的场景。陆浩在其中一片里看到震撼真相:铜镜背面刻着《道纹天棺》的全卷目录,而最终章标题正在渗血——“第五卷·万法归源:陆浩弑父”
“浩浩不吃字!”陆浩突然发狠,抓起漂浮的《千字文》塞进嘴里。
糖墨文字在齿间炸开,每一个破碎的字都释放记忆残像:
——“日”字灼烧他的喉咙,映出娘亲被青铜链拖入归墟;
——“月”字冻僵舌尖,闪现爹爹独战万具棺椁的孤影;
——“星”字卡在牙缝,溢出初代宿主蛊惑的耳语......
铜镜碎片趁机刺入他的掌心。陆浩痛得大哭,泪珠滚落处,时空乱流凝成茧房。茧丝是从他心口胎记抽出的青铜液,每一根都缠着血色文字。
“娘亲...浩浩害怕......”小娃娃蜷缩在茧中央,长生锁迸发的青光中,铜镜碎片自动拼合。镜面浮现娘亲最后的影像:她蘸血写下“浩”字,每一笔都刺破虚空——
“逆镜饲种,断锁食天”
陆浩忽然止住哭声。
他咬破手指,血珠弹向镜面。真实的“浩”字在血光中扭曲,竟与长生锁的纹路完美契合。茧房轰然炸裂,青铜丝线倒卷,将时空乱流缝合成一条星砂甬道!
甬道两壁镶满铜镜,每一面都映出陆浩的变异倒影:
——三眼四臂的魔神陆浩啃噬星辰;
——白发苍苍的陆天澜跪拜青铜棺;
——娘亲的虚影被锁链绞成星雾......
“假假!都是假假!”陆浩捂住眼睛横冲直撞,肚兜系带勾住镜框。铜镜“哗啦”碎裂,镜中陆天澜的倒影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脚踝拖向镜内世界!
“爹爹?”小娃娃惊喜转头,却见镜中的“陆天澜”浑身爬满饕餮纹,掌心握着带血的断潮剑。剑尖刺来的瞬间,真正的陆天澜剑气破空而至——
“叮!”
两柄断潮剑相撞,时空甬道剧烈震颤。陆浩趁机钻出镜子,发现现实中的爹爹正与镜中邪影厮杀。剑气纵横间,铜镜接连爆碎,每一块碎片都释放出被囚禁的记忆残魂。
“爹爹看!好多娘亲!”陆浩指着漫天飘散的魂影。某个碎片中,娘亲正将铜镜按在婴儿陆浩额头,镜面浮现的却是《道纹天棺》第一卷的细纲!
陆天澜的剑气突然滞涩。
他看见某个记忆碎片里的真相:妻子并非人族,而是青铜门内逃出的饲种容器。当年她用铜镜调换因果,将真正的“混沌道种”从镜外换到镜内,而陆浩——
是唯一能逆转镜面因果的“双生饲种”!
“原来如此......”陆天澜的剑势陡然凌厉,斩碎最后一块囚禁妻子的镜片。
魂影汇聚成光河灌入陆浩眉心,小娃娃浑身浮现青铜道纹,瞳孔分裂成双重星海。他本能地抓住两块镜片,像拼积木般将其贴合——
“咔嚓!”
镜面拼合的刹那,现实与倒影世界轰然对撞。陆浩看见两个自己隔着镜面伸手:
镜外的他攥着糖葫芦,镜内的他握着青铜钥匙;
镜外的长生锁完整无缺,镜内的锁链早已断裂;
镜外的娘亲温柔浅笑,镜内的母亲浑身缠满噬魂锁......
“浩儿,打破镜子!”陆天澜的嘶吼在时空中回荡。
陆浩却歪头舔了舔镜面,糖霜味的镜框让他想起娘亲做的茯苓糕。他忽然将长生锁按在镜缝处,奶声奶气地念出刚学会的字:
“破!”
镜面炸裂成星砂风暴。
陆浩被气浪掀飞,坠入现实时空前,他瞥见镜中世界的终极秘密——
青铜巨门在镜内完好无损,门扉刻着完整的《道纹天棺》结局。而镜外世界的门早已破碎,残骸正被初代宿主啃食!
陆浩是在爹爹怀里醒来的。
霜月城的废墟上漂浮着青铜镜粉,每一粒都藏着记忆残片。他攥紧的小手里,握着从镜中带出的半块糖糕——糕体上印着娘亲最后写下的血字:
“镜外饲种,方为真主”
陆天澜的剑气扫过废墟,在某块镜粉上激起涟漪。涟漪中映出未来画面:成年的陆浩手持铜镜,将断潮剑刺入镜面。镜内初代宿主惨叫破碎,而镜外的陆天澜浑身锁链尽断!
“爹爹...”陆浩把糖糕掰成两半,沾着星砂的那块塞进爹爹嘴里,“甜不甜?”
陆天澜尝到了妻子残留的法力。他忽然明白,这场时空乱流根本不是意外——
是妻子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铜镜真相藏进陆浩的混沌道种!
远处传来青铜棺椁的轰鸣。
陆浩跳下爹爹臂弯,用糖葫芦在废墟上画了个歪扭的铜镜:“娘亲说,这里是门!”
糖迹渗入地脉的刹那,真正的青铜巨门在归墟显现。门环上挂着的,正是陆浩在记忆茧房拼合的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