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张书砚

推开老张面馆的店门，感应门铃发出“欢迎光临”的柔和机械音，可能是电池快没电了，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坐在靠近厨房座位休息的男老板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了进来的李子维，当即露出豪放笑容：“哟，小伙子，又来啦？”

黑衣人们虽然包围了这，但均隐藏在暗处，包括外面的楚寻南，都没有出现在店老板的视野里，所以，李子维的出现，就是一次普通的客人上门。

李子维挤出一抹笑：“老板还记得我啊。”

“昨天你就差不多这个时候来吃的嘛，一口气两大碗抻面加两个鸡腿，当然记得。”老板乐呵呵的：“今天怎么着？还是两碗面？”

“别了，今天不太饿，来一碗就行……”李子维随便在中间位置找了个座位坐下，习惯性的抽出一张桌上摆着的纸巾擦了擦桌面。

一般这种快餐店的桌子都没那么干净，油渍麻花的，但这家店，整体环境和桌椅摆设都很整洁，不至于窗明几净，但至少让人看着舒服。

“行，你坐着，我这就去做。”男人系起围裙，往后厨走，走了几步，一停，转身仔细的看着李子维的脸：“哎？小伙儿……今天早上你是不是在谢丽小区门口的早点摊，吃的大肉包子？10个！还有两碗豆腐脑？”

“啊？你怎么知道……”

“哈哈，我家老爷子说的，有个连吃两天白食的小伙儿。”

“大叔，怎可凭空污人清白，只是忘带钱了，怎么能说是白食呢……”

“哈哈哈，那还真是你啊。今天老头回来就和我说这事了，说你昨晚上来我这吃了两碗面，要是你再来，就让我免了你的饭费……”男老板话嘎巴一停，似乎是怕打击了少年的自尊心：“哎哎，我这人，就是嘴快，你别多想，坐着啊，面马上就来！”

说着，男老板走进后厨，不时便响起了电煮面炉的隆隆声。

李子维坐着揉了揉眉心，往通向二楼的楼梯方向看了几眼，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环顾一圈，看到靠近收银台的墙上，贴着十几张大红奖状……

站起来，走过去。

奖状大同小异，都是“XX竞赛/XX考试/XX比赛，张书砚同学，荣获XXXX奖”……

显然，这个孩子是全家的骄傲，是老板愿意展示给所有人看的家庭闪光点。

李子维甚至能想象得到，客人进来，看到这些奖状，问老板怎么回事，老板嫌弃的回答：“嗨，我们家孩子，干啥啥不行，也就学习还凑活，这不，又拿个奖状回来，都没地放了……”

而收银台的桌面盖着一层玻璃隔层，玻璃上摆着乱七八糟的计算器、账本和日历什么的，下面则是几张彩色照片。

独照，全是一个清秀少年的身影，高且瘦，面色略显苍白，可能是长期不晒太阳导致的，身形有点佝偻，眼睛很大，但眼神迷离，透着一股阴郁，脸上也挂着一抹有点不正常的微笑。

合照，则是少年和中年女人、中年男人、老人的全家福合影。

没有意外。

确实是早点摊大爷，面馆男老板，疑似面馆老板娘……

行，没有任何侥幸了。

真是这一家人。

怎么会这样？

李子维有点麻。

正要回去坐着，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再回看那些照片，仔细观察所有照片里少年的脸……

少年……也就是张书砚，不帅，也是清秀干净类型的，佝偻的后背让其气质不佳，但多多少少还算个追风少年……

可是，他的眼睛不对。

李子维活到这么大不容易，孤儿院、学校、社会甚至警卫厅都混过，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

自然而然就养成了见面第一眼下意识分析对方性格、行为的习惯。

而这个张书砚，乍一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但他眼睛，那一双有些阴郁的眸子里，却藏着一些让李子维感到不舒服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如此强烈，让李子维仅凭几张照片就感觉出来了！

是什么？

李子维说不好。

但如果是他之前的17年人生里，遇到有这样眼神的人，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远远避开，差不多算是生物的趋吉避凶本能。

怎么回事……

李子维仍在发呆，男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出来了，打断了他的思绪：“小伙子，面好了，给了加了个鸡腿俩鸡蛋……”

“谢谢，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吃……”

“什么？你说那些奖状啊……”男老板豪迈一笑，那面碗放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都是我儿子拿回来的，一天天没啥能耐，就学习还凑活，数学比赛拿过几次奖，你说这都有什么用……”

“……”

我问了吗……李子维心底刚吐了个槽，随即一股巨大悲哀涌上来，你儿子，早已经不在了啊。

勉强挤出一丝笑，走到桌子边坐下，挪了挪面碗，面香扑鼻：“数学好，证明人聪明。别的学科都能靠死记硬背，但数学不行，能把数学学好，那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将来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先挣那些资本家的钱，然后成为资本家。多棒！”

“哈哈哈，小伙儿这么会说话啊。看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你是不是也读高中呢？”

“我……读高三。”李子维喜欢撒点小谎，继续摆弄面碗：“老板，你儿子叫什么？没准我还认识呢。”

“是吗，我儿子读高一，哎，你也不一定认识，我家那小子没在公立高中读书，去年中考完，被一个挺好的什么贵族学校特招了，好像叫什么……”

“铂翎？”

“哎，对对，就是这个学校……”男老板忽地眼睛一瞪：“小伙儿，你也在铂翎读书？”

“是。我也是数学成绩不错，被特招进去的……”

“哎呀，那太巧了。我儿子叫张书砚，你认识吗？”

“张书砚？”李子维面色一震：“我还真认识，那不我小老弟吗？我们学校有个数学研习社，我是社长，他是新人啊。我们老在一块玩。”

老板惊呆了：“哎呀呀，太有缘了也，真是没想到，你是他领导啊……平时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哪来的什么领导，都是同学！我们合作的特别好，一块研习奥数难题，他比我聪明，思路新颖灵活多变，算是我们研习社里第一人了。我们不会的题目，都要问他呢……”李子维也激动了：“没想到啊，在这碰上了。本来，这个暑假，我还要约他去数学研习夏令营呢，就一直没找到他。他现在在哪呢？”

“就在楼上做题呢。这孩子，平时有点蔫，独来独往惯了，我还以为他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呢……也怪我，没早点给他配个手机，要不你们联系就方便多了。”店老板忽然有点懊悔：“前些天，他有三个同学来找他玩，连问带打听，才找到店里，太不方便了……明天，我就给他买个手机去。”

李子维面色不变，眼神却一凝。

前些天，三个同学，找到店里……

毫无疑问，就是李雷、赵连、于青三人。

然后，他们去了风登区的鹤山公园，张书砚当夜就溺死了。

三天后，张书砚尸体火化，骨灰埋在公墓，店老板一家人都在葬礼现场。

但现在，看店老板的样子，显然不是这么回事……或者说，在他，和他们一家人的认知里，并不是。

为什么？

脑子乱的飞快，嘴上没停，问道：“他同学找他？是谁啊，没准我也认识呢……”

“嗨，我哪知道，反正都是同学……行了，你先吃面，我去喊他。领导来了，还不下来打个招呼。”

“不急不急……”李子维赶紧拦下：“那个，店里怎么就你叔叔你一个人，阿姨和大爷呢？”

“我这店24小时干，你姨在楼上睡觉呢，等后半夜下来帮我。老头睡的更早，虽说上了岁数觉少，可每天4点不到就得起床支摊子，不早点睡顶不住。”

“真辛苦啊……”

“辛苦啥，我们都是粗人，习惯了就好，我倒是觉得你们学生才苦呢，每天起早贪黑的把知识往脑子里装……”

“不不不，还是体力劳动辛苦……”

“……”

“……”

李子维嘴上敷衍聊天，心底暗道麻烦。

楚寻南明确表示，诡孽就藏在二楼。

店老板却说，“张书砚”在二楼做题。老板娘和大爷，也在二楼睡觉。

不出意外的话，诡孽=张书砚！？

再不出意外的话，店老板一家人的记忆，不知道是被诡孽篡改了还是别的什么，以至于完全不知道真正的张书砚已经死了的事实。

一旦楚寻南求援成功，汉庄区的唐组长过来，肯定就和那诡孽打起来了。

两个睡觉的普通人必然遭不住，这个热心的大叔也必然遭不住。

如果昨天晚上，李子维没有踏入这家店，今天早上也没有吃那十个大包子，就不会认识这家人，那，就直接按流程走就得了。

可，偏偏就认识了，还呈了他们一家人的情……最起码的，欠大爷的两顿早点钱还没给呢……

擦，这两顿早饭，真特么值钱……

可问题是，怎么把他们在不引起诡孽怀疑的情况下，合理带出去呢？

或者，把诡孽骗出去？

嗯？

这个可行！

李子维一边和老板聊天拖延时间，一边冥思苦想。

“哎，小伙，这面你怎么不吃呢？一会该坨了……”店老板聊着聊着发现少年光说不吃，赶紧催促，话说一半，忽地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你怎么下来了……正好，你快看，谁来了！”

下来的人，正是张书砚，那个面色阴郁的高一少年。

脚步略显沉重，下楼后就停在楼梯旁，先和老板点了点头：“爸，我饿了，给我整碗面吧，加个鸡腿。”

“没礼貌，没看见你们研习社的社长来了吗？”老板脸一黑：“等着，好好陪你领导聊会。”

转头就和李子维挤出笑容：“小领导，你们聊啊。我先去给这小子弄点吃的。学习一晚上了，肯定也饿了。”

李子维目光从张书砚身上挪到店老板，点点头：“好……”

目送老板步入后厨后，又挪回“张书砚”，缓缓站起来。

隔着几米远，他看着他，他也在看着他。

他不是真正的张书砚，只一眼，李子维就确定了。

这个张书砚与照片中的人，面容、身形、甚至因长期没进行室外活动而导致略显苍白的肤色都一模一样。

可是他的眼神……非常纯粹，眸子干净到了如孩童一般，带了些清澈的愚蠢，根本没有照片上少年的阴郁，更是没有那种让李子维觉得不舒服的东西。

就算是照骗，也不会如此夸张。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那么，这个“人”，是人吗？

“社长好……”忽地，张书砚露出一丝温和笑意，主动迎上来。

顿时，李子维头皮发麻，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差点就开启虚化逃离此地。

他在明知道对方有问题的情况下，却从对方身上看不到一丝元炁……就像两国交战，一国的士兵站在甲板上看到了对方的军舰，在雷达上却没看到。

实在令人费解和震惊。

他，真的是那头正在进阶的诡孽吗？

进阶完了吗？

他，要干什么？

“社长，还真是巧啊，你家也在附近吗？”

“刚才我在楼上听到，你说咱们研习社还有暑假夏令营吗？”

“欸？社长，你怎么了？”

夺命三连问，李子维完全懵了。

你特么在和我反串还是认真的？

张书砚的表情温和，眼神清澈，确实不像演我……

可你怎么会……叫我社长？

你特么真以为有个数学研习社是怎么着？！

那不过是老子随口胡说套店老板话的，怎么，你……代入了？

猛地，李子维脑瓜子一震。

给眼前的情况，找到了一条解释思路。

诡孽千变万化，形态各异，什么稀奇古怪的能力都有……化成人形，到也合理。

但可以确定的是，真正的张书砚已经死了。

有没有一个可能……

这是一个假扮为人，并且会洗脑或者幻术的诡孽！！！

企图藏在普通人人群中，真正做到了大隐隐于市？！

转念一想，如果李雷、赵连、于青三人的事没被发现。

等暑假结束，这仨人也就该“笨死了”。

那，又有谁会知道张书砚已经死了呢？

就算知道，眼前的这头诡孽，也可以使用技能，改变他人想法，就像改变店老板一家一样。

当然，他也没必要再去上学参与社会活动，就这么藏在普通人群中就行了，相当于找到了一个安身之所。

至于它以后要干什么……谁知道了。

但是，现在，他作为“新人”，并不知道张书砚之前的事。

包括学校里，到底有没有研习社。

我的出现，对他而言，就是真的！

念及此，李子维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深吸口气，强行压住不安情绪，拿出了毕生演技：“夏令营……当然有，社里的人都想你了。我来这，就是邀请你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