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随行骑士奔赴四面八方,但本该始终有人照料的耕田附近却没有哪怕一个人!
直至几个时辰后,冯毋择才率其家兵拎着数十名胡人而回。
一把将马背上的胡人扔在地上,冯毋择疲惫的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于北八十里处发现了这些胡贼!”
大秦君臣的目光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地上胡人,腹有千言万语恨不能一股脑尽数问出口。
但还没等他们发问,地上胡人却是已经哆哆嗦嗦的站起身。
眼含怯懦的看了眼大秦君臣,而后略显生硬的拱手一礼,操着十分生硬怪异的口音开口:“将军扶苏麾下监工宝音,拜见上官!”
此话一出,大秦群臣尽皆眸光流转,心中猜疑更甚。
如果宝音的身份不虚,那么扶苏就绝对知道此地有大片耕田,但却迟迟没有上禀。
如果不是他们随嬴政北上亲眼看到了这些耕田,扶苏究竟要瞒朝中多久?扶苏又为什么要隐瞒此事?
嬴政看向宝音的目光则是多了几分审视,沉声发问:“汝可知此处耕地亩产几何?”
宝音瞪着迷茫的双眼:“啊?”
“卑下听不懂。”
宝音才学了几个月秦语,饶是宝音已经很努力了,但也只能做到最基础的交流,实在没法应对嬴政这复杂的问题。
嬴政微微皱眉,招手道:“唤精通胡语者上前。”
谏议大夫李鲜快步上前,用胡语重复了嬴政的问题。
听到熟悉的语言,宝音安心了些许,摇头:“卑下不知。”
嬴政有些失望,再问道:“汝可知此地耕田有多广?”
宝音毫不犹豫的说:“此地共有耕田两千一百九十五顷,其中上田四百一十七顷,中田一千一百九十六顷,下田五百八十二顷。”
听到如此准确的数据,嬴政多了几分兴趣:“汝怎会了解的如此清楚?”
宝音非常骄傲的说:“这些田亩就是将军令我们开垦出来的,上官踩着的这块地正巧是卑下负责捡的石头,卑下自然清楚!”
苏合忍不住含泪怒斥:“你还很骄傲?你知不知道你亲自破坏了我们世代放牧的草场!”
“你掘了我们部落的根!你让我们部落的牛羊再也没了家园!”
草原就是游牧民族的根本!
眼睁睁看着肥美的草场被焚烧成灰,又被开垦成为田亩,种上了不准牛羊食用的粮食,苏合的心都在滴血!
宝音下意识的摸向腰间鞭子却摸了个空。
没有鞭子在手,宝音底气弱了几分,但还是梗着脖子喝骂:“你个老不死的懂什么!”
“撑犁说过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就一定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就算是我们养的牛羊再多又有什么用?牛羊肉都是给贵人们吃的,我们平日里吃的最多的还是粟米!”
“现在把草场开垦出来种植更多的粟米有什么不对?你想继续过吃不饱饭的日子无所谓,但我不想!”
嬴政略略抬手,冯毋择当即一脚踹翻苏合。
没给苏合挣扎的机会,冯毋择拽着苏合走向远处,准备分开审讯以取得更准确的答案。
嬴政上半身微微前倾,认真发问:“汝说,这些田亩是将军令汝等开垦出来的?”
“是哪位将军?”
宝音与有荣焉的说:“就是将军扶苏!”
此话一出,大秦群臣纷纷摇头。
赵高更是直言道:“假话。”
“将军扶苏渡河北上至今不过五个月有余,能用于开垦耕田的将士至多不过二十万。”
“焉能开垦出两千余顷耕田?!”
赵高没种过地,但这个时代的重臣没有人会不了解种地。
想要垦荒,首先需要纵火烧植,再用锸深挖土、断草根、平整地,而后一遍又一遍的犁出土层深处的草籽和石头,借助正午的烈日晒死草籽,捡走地里的石头,最后再修筑田垄用以防雨保水。
以此地地形来看,一名壮丁在不做任何其他工作的情况下全力以赴的干半年,估计也就能开垦出一亩耕田而已。
以扶苏能调动的人力和扶苏能用于垦荒的时间来看,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开出两千余顷田!
韩仓在听到宝音的话之后却立刻用双手刨起了田垄,而后声音火热的说:“未必!”
“看!”
指甲缝里满是泥土的手举起一块石头,韩仓认真的说:“此地耕田绝非是不懂农事的人所开,而只要是略懂农事的人就必定会尽可能捡走田间石头,但这处田中随手一挖就能挖出石头,却挖不出半点腐烂的粟根。”
“本官以为,此地耕田并非熟田,开垦时间理应在五年之内,也未必不可能是今年新开!”
群臣尽皆不解:“但这怎么来得及?!”
“如果这田果真是他们所开,他们身边为何没有农具?”
“本官以为,此言不过是将军扶苏为搪塞朝中所编造,将军扶苏暗藏耕田、蓄养胡虏,究竟意欲何为?!”
嬴政的经验也在告诉嬴政,这很不合理!
但嬴政没有急着质疑,而是低声吩咐:“取公子扶苏请朕为胡虏簿籍的奏章。”
待到中郎取来奏章,嬴政直接翻到奏章末尾,很快就找到了宝音的名字,念诵道:“宝音,屠各部胡人,于大河之战主动投降,后为监工,率族人七百余开垦荒田,野遇胡贼逃卒亲斩一人?”
宝音连声反驳:“是杀胡贼逃卒两人!两人!不是一人!”
宝音反驳的话语和竹简上的记录一般无二!
这基本可以说明宝音并非是旁人派来构陷扶苏的,而确实是扶苏的人。
合拢竹简,嬴政沉声发问:“将军扶苏现在何处?”
宝音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眼含戒备的说:“诸位上官为何要寻将军?”
嬴政见状露出温和的笑容,从中郎处取来一枚马蹄金放在宝音手中,温声道:“朕乃是将军扶苏之父,此来乃是为寻将军扶苏而来。”
“汝只要能将朕带到将军扶苏面前,这一镒黄金便是汝的。”
听到翻译后,宝音双眼瞬间就亮了起来:“上官竟是撑犁阿布!”
“无须黄金,卑下这就为撑犁阿布带路!”
“撑犁阿布,前面请!”
见宝音满脸笑容,李鲜面露难色,嬴政问道:“他说了什么?”
李鲜纠结不已,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翻译道:“他说,陛下您是天父。”
“不需要黄金,他愿意为天父带路。”
嬴政:(O_O)?
朕改周制,不再称天子。
但朕也没说朕要称天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