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图

枪管腾起的硝烟在视网膜烙下灼痕,陆寻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冰凉的陶瓷洗手台。1988年的幻象如潮水退去,镜中父亲的身影碎成齑粉,只余弹孔在墙纸上洇出暗红血花。那滩血迹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向上攀爬,在霉斑遍布的天花板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裁纸刀上的发丝突然绷直,勒进腕部动脉。陆寻顺着发丝牵引的方向望去,镜框裂缝中渗出沥青般的黏液,将墙体腐蚀出碗口大的破洞。腐臭味变得具体——那是福尔马林混合尸蜡的气息,来自墙洞后幽暗的夹层。

“沙...沙沙...“

通风口滤网震颤着落下铁锈,血珠悬浮空中凝成箭头,直指墙洞深处。陆寻用刀尖挑开剥落的墙皮,半张人皮地图簌簌飘落。皮质泛着尸青,皮下脂肪层绘制的公寓结构图随呼吸起伏,墨迹是凝固的血痂。

地图东北角的血手印刺痛指尖。陆寻认出这是父亲旧照背景里的樟木箱位置,箱体表面此刻正渗出细密血珠,在青灰色人皮上蜿蜒出“锅炉房“三个篆体字。

“找到你了。“青姨的声音从下水管道传来,带着管道共振的嗡鸣。

整面墙壁轰然翻转。暗室霉潮的空气裹着骨灰特有的涩味扑面而来,成排骨灰盒森然罗列,每个盒盖都贴着封条——【青苔公寓临时寄存处】。陆寻的骨灰盒摆在正中,死亡日期赫然印着三天后的日期:2024年3月11日4:44。

盒内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陆寻后退时撞翻角落的匣子,一盒泛黄录像带滚落脚边。封套照片是群穿防化服的研究员,背景里被铁链封锁的704室门牌正在渗血。当他捡起录像带时,所有骨灰盒封条同时自燃,青灰骨粉在空中聚成七张扭曲的人脸。

“走!“人脸咆哮着撞向通风口,在铁网灼出焦痕。

地面开始塌陷。陆寻攥着人皮地图跃出缺口,摔进某间布满抓痕的卧室。梳妆镜上的口红字迹新旧交叠,最新那层“快逃“的“逃“字拖出长长的血指印,终点是微微鼓起的衣柜门缝。

柜门内二十多具塑料模特轰然倾塌。它们套着不同年代的服饰,从的确良衬衫到智能穿戴设备,每张脸都是陆寻的面容。最底下那具模特穿着父亲常穿的皮夹克,左胸口袋露出半张诊断书:【患者陆建国(父)1988年4月4日确诊妄想症,坚称居住在七层公寓】。

窗外唢呐声骤起。陆寻掀开猩红窗帘,楼下空地八具纸人正扛棺绕行。雨水浸透纸糊的惨白笑脸,融化的彩绘下露出青灰人面——都是历年失踪案报道里的主角。棺椁描金纹饰在雨中流淌,汇聚成他左眼的金色虹膜纹路。

人皮地图突然抽搐。陆寻腕部血珠被皮质贪婪吞噬,血管纹路聚成箭头指向床底。掀开床板的瞬间,蟑螂群托着青铜钥匙汹涌而出,虫壳金粉与他虹膜光泽如出一辙。

钥匙插入床头柜锁孔时,公寓响起齿轮咬合的轰鸣。抽屉弹开的刹那,陆寻的右眼球在玻璃罐中疯狂转动,罐底压着的病历显示:【陆建国于1988年4月5日摘除右眼实施驱魔术】。

“该缴时间税了。“青姨的旗袍下摆从天花板垂下,鳞片状花纹竟是无数缩小的人脸,“你父亲欠了三十年阳寿。“

蟑螂群振翅扑向左眼。剧痛中陆寻抓起玻璃罐砸向吊灯,福尔马林液在火焰中蒸腾成绿雾。父亲的猎枪从烟雾中坠落,枪管刻着与裁纸刀相同的符咒——那分明是公寓排污管道的截面图。

整层信箱同时爆裂,雪白讣告如纸钱纷飞。陆寻在纸雨中撞开消防门,台阶在脚下融化成血肉沼泽。第八层的铜牌滴落腐臭粘液,704焦黑的门把手上,粘着张三天后的讣告:死者照片正是他此刻惊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