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失踪的弟弟 二
许多人以为陈胜有了钱,会骄纵,会变坏。谁知道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回家做饭,出差给我买礼物,晚上从来不在外面留宿,怕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即使出差,也会每晚打电话回家。我怀孕以后,行动不便,他甚至每晚给我洗脚。听别人说我的母亲犯眩晕症住进医院,他更是跑前跑后,煮粥、炖汤、陪宿,我的母亲终于被他感动,认下了这个女婿。
闲时,我问他,想不到你会对他们这么好,你不恨他们吗?他摇头,说,不恨。感激还来不及呢!如果不是他们生了你这么好的女儿,我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妻子;没有这么好的妻子,就不会有我的今天。当初他们的反对,我能理解,如果我有了女儿,想来也不会让她跟着一个不良青年。
我依着他的肩膀,眼睛湿了。从恋爱到结婚,整整十年的时间,我们终于被父母接受了。我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说,当年,在影院门口,一个美丽的女子,因为偶一回眸,像小狮子一般护住我。那时我就发誓,此生要对她好,一辈子,无论中间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和她分开。
这年底,陈胜说有个紧急任务,要去上海出差,说完就开车走了,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朱小梅约我去做个头发。我一想快过年了,也该打扮打扮自己,就应约前往。
到了发廊,里边的人很多,都是预约过的。因为我是临时来的,理发师说今天做不了,我也没有太在意,做不了就算了,权当陪着朱小梅做。朱小梅烫发很费时间,我们上午去的,到了下午三四点钟还没弄好。朱小梅说饿了,可是正烫着头,满头的杠子不方便出去,她就让我去发廊对面的东北烤肉店买点肉串回来吃。
一进烤肉店,我就看见角落里一个男士背对着我坐着,穿着和我老公一模一样的孔雀蓝色薄羽绒服,因为颜色和款式都比较特别,所以特别醒目。那男士身边还有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两个人低语说笑,举止亲密。我正想前去看个究竟,这时身边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哎呀,这不是张志梅吗,你怎么一个人呢?”我一看原来是我大学时的同学邓志刚。我说陈胜出差了,我就和朱小梅一起出来做个头发。邓志刚破天荒地帮我付了肉串钱,同时向我做了个鬼脸。
当我再去找那两个人时,他们已经走了。
我打包好肉串回到发廊,朱小梅边吃肉串边问我:“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我说看见一个人和我老公穿着一样的衣服,因为背对着我,没看清脸,不知道是不是陈胜。朱小梅说:“你不是说陈胜去了上海吗?怎么会还在无锡呢?再说男人穿一样的衣服也不奇怪啊。”我一想也对,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事本来过去了,可是第二天朱小梅却对我说:“听老公说昨天陈胜根本就没去上海,中午还和同学们一起喝酒呢!你说的女孩我老公也认识,她就是我们金店的同事阮小兰。
我一听可就气坏了,朱小梅说:“你不要惊动陈胜,先去我们店教训一下那个狐狸精再说。”朱小梅的仗义让我很感动,不由抱着她哭了。
朱小梅让我在她下班前去她店里,给那个女的颜色看看,看她还敢不敢惦记人家的老公。
我按照小梅说的时间到了他们店里,小梅偷偷地往阮小兰一指,我一看果然是在烧烤店里看到的女子,于是立即冲上前去骂道:“你这个狐狸精,请离我老公远点,不要那么不要脸!”那女子莫名其妙地说:“谁认识你老公呀,你有病吧?”她店里的同事都围了过来,朱小梅假装责备我说:“你有证据吗?不能瞎说啊!”我继续不停地骂阮小兰,啥难听骂啥,骂够了就回家了。
晚上老公回来了,他脸色特别难看,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去金店骂人啦?”我说:“是啊,怎么了?你还有脸问呢?”陈胜说:“你知道你去骂的那个女子是谁吗?她是单开华的老婆阮小兰,与朱小梅在一个店里上班,两个人都在竞争店长的位置。那天请阮小兰吃烧烤的就是朱小梅的老公王义,他故意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然后背对着你,让邓志刚打掩护。你被他们当枪使,自己还不知道。你这样一闹,阮小兰的店长算是泡汤了。”
我一听很后悔,不过也很奇怪,于是问陈胜: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邓志刚告诉我的呀!”
原来是这样!几天后朱小梅发语音请我吃饭,说她当上店长了,店长每个月的工资要比员工多500块钱,所以她要庆祝庆祝。
我听完之后苦笑着说:“我被你们夫妻像傻子一样利用,不仅害人家丢了名誉、工作,还差点毁了自己的婚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过老公跟他们关系还好,经常在一起喝酒吹牛。
父亲去世时,弟弟还没有成家,妈妈考虑到他将来结婚生子要有间像样的房子,便决定翻新家里的老房子。可是翻新房子需要十万元,妈妈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便借给他们十万元。有了钱之后,妈妈家的新房子总算顺利建好。
新房建成后,弟弟到无锡找工作;他说要把借我的钱还上,还说要让妈妈过上幸福的生活。
王义说无锡工资低,他有个朋友在广州搞建筑,他可以介绍我弟弟去当项目经理。
我不太相信王义,可弟弟一听,毫不犹豫地就去了。
一天弟弟给我打电话,叫我借三万块钱给他,他以后一起还我。我说现在没钱,等以后有了钱再借给他。
从此我再也没有接到弟弟的任何电话。那时还没有手机,弟弟都是用公话打的。我想来日方长,他现在可能是因为没借到钱在和我生气,可世事难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来日方长,不经意间便是最后一次。
后来听妈妈说,那几天弟弟给家里打了四次电话,但很遗憾都错过了。妈妈家里没有条件装电话,电话都是打到隔壁婶婶家,然后婶婶再去找妈妈来接电话。因为妈妈去地里干活儿,婶婶没找到妈妈,所以弟弟打来的电话妈妈一次也没有接到。
后来每次说起弟弟,妈妈都会重复一句话:我真恨自己那会儿去地里干活儿,哪怕接到一次儿子的电话,儿子也不会失踪了。妈妈痛心疾首、犹如利刃在心,悔恨不已。
我安抚好妈妈后,到广州当地派出所报案,但因为不能提供失踪证据,不能被立案。
再后来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到广州贴寻人启事。我一边工作一边在网上发布寻人信息,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弟弟还是杳无音信。
2018年时,有人联系我说我的弟弟在某家医院,并且伤得很重,但他要我给他打款4000元,他才告诉我地址。当时我并不相信,这线索就断了。后来又有人联系我,说是“等着我”栏目组的,可以帮我找到弟弟,但需要5000元的费用。我怕再错过机会,就转了5000元给他,但从此就没了消息。
还有一次,有人联系我说他知道弟弟在哪里,他不要钱,但要我和他luo聊,我立马把他拉黑了。我心里实在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要利用别人的焦急心理行骗,让我倍感心痛与无奈。
自从弟弟失踪后,每年过节就成了我妈最大的“劫”,妈妈含辛茹苦地把弟弟带大,她不求弟弟发达,只愿母子能团圆,可她这么小的一个愿望她就是实现不了。妈妈常常躺在床上或坐在椅子上,拿着弟弟的照片发呆。
妈妈十分后悔十年前让弟弟去广州打工,她说弟弟小时候,每当看到自己从地里干活回来,弟弟就会跑来她跟前欢快地嚷着:妈妈回来了,妈妈我饿了……妈妈多么希望能够再次听到弟弟的叫嚷,或者她一觉醒来,或者一转身,正好看到弟弟笑嘻嘻地向自己走来……妈妈想啊、盼啊、等啊,过了十多年,依然没把弟弟盼回来,母亲为此患上了精神障碍,姥姥因为这件事,没多久就郁郁寡欢地去世了。
回家送葬时,走在老家屋后的小路上,看着四周的满眼秋色,听着鸟语闻着花香,无以言表心中的思念和哀伤……
妈妈不仅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还有心脏病和风湿关节炎,她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也不能行走。
我想把妈妈接到我这里住,可她就是不同意!她说不管什么原因她都不会离开这个家,不离开这间房子。她说一定要替弟弟看好房子,如果哪一天他回来,看见家里没有人,说不定又要离开……我劝不了妈妈,又放不下自己的孩子,只能让妈妈待在老家。
我在自媒体上发了许多的寻人信息,不知道弟弟能不能看到,如果可以,我想跟弟弟说声“对不起”,当初应该再借三万块钱给他;我也想跟妈妈说声“对不起”,这些年为了照顾孩子,没有在妈妈身边尽孝,让妈妈受苦了。
可事实是残酷的,我想弟弟失踪前,一定有什么事情想和我们商量。我也想弟弟现在或许在某个地方受苦,但也时刻在想着我们,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回不来。如果是这样,我们一定会等着你回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会接受你,你千万不要像泡影一样,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
为了照顾妈妈,我有次对老公说:“我们不如把无锡的房子卖了,然后到老家买块地,种些蔬菜、瓜果,养点鸡鸭、猪羊,自己吃应该多好啊!”老公一听立即赞成。
于是我们都辞职回到了老家如皋九华镇。
虽然弟弟不见了,不过妈妈还在!房子还在!
所以说无论是山还是海,爱你的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