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烟雨蒙蒙

第32章 烟雨蒙蒙

“你喜欢我,怎么不早说呢?明天,我儿子都要带着她,走进结婚的礼堂了。”听完王园园的故事,刘文友同学笑着说道:

我的爷爷是一位朴实的农民,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那几亩农田里,他总是在酷暑天扛着锄头去花生、玉米地里除草,闲暇时还要摆弄菜园子去集市上卖菜来维持一家的生计。

在寒冬腊月不用种地的时候,我爷爷就会用夏天储藏好的树枝和蒲条编篓子筐子帘子用来换取一家人的过年钱。

毫不夸张地说我爷爷是我所知道的最勤劳最能干最聪明最善良最心灵手巧的人,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一家人的生活还是很穷。

我爷爷最终死于肺癌,断断续续咳嗽了很多年,最后一咳一口血的程度才去医院检查治疗,检查出来即癌症晚期,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又赶上给我叔叔盖新房子,爷爷为了给家里省钱,为了不拖累子女,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治疗,回家等死。

爷爷受了一辈子苦,挨了一辈子穷,一生都在为家庭操劳忙碌,从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还要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绝望,这是我们一家人一生的憾事,也是我的父亲每次提起就会流泪的痛处。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那会儿的我并不理解生命,也不能知道生活到底有多残酷。

父亲当了一辈子农民,种了一辈子田,履历简单得像一张白纸,如果用四个字来概括他的人生,那就是“毫不起眼”。但是从小到大,父亲用他的勤劳善良养育我们长大,父亲是天,父爱无边。

在那些难以果腹的拮据日子里,早饭一般是用少许米和菜、土豆搅合在一起熬成的杂拌粥,给我另开小灶用小米做粥,相比之下我的饭非常金贵。逢年过节偶尔吃一顿肉能让我兴奋好几天,父亲总是抢着啃用刀子也刮不下多少肉的骨头,他老说骨头好吃,我当时真的以为骨头好吃,其实父亲是想让我们吃肉时能够心安理得。

那年头地里的收成看老天爷的脸色,家里的收入得勒紧裤带省着。为了补贴家用,父亲养了一只小羊羔,出工时带着镰刀和绳子,回家路上再捎带着打草,日复一日硬是把羊儿喂大了。腊月来了,年关也近了,逢年过节正是农家最需要钱的时候,父亲就卖了老羊过年用,再接着养老羊生下的三只小羊。

这个世界上勤劳可以创造财富,而且勤劳本身就是一笔财富。父亲这一辈子别无长技,勤劳却是有目共睹。他的汗水和勤劳,也是我们一家能够熬过那段艰难岁月的法宝。

父亲虽然身体瘦弱,却是家里的顶梁柱,几乎所有的重体力活都留给了他。推磨、喂猪、掏猪圈这些活儿他责无旁贷。特别是农忙时碾场,都要自己推巨大的石碾。父亲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一圈又一圈,一会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父亲脸上的皱纹成了汗水流淌的通道,横七竖八地淌满了脸庞。但他从没说过一个“累”字。

父亲也是田里的一把好手,除了队里分的自留地,还见缝插针地把坟边荒地开垦出来精耕细作,和他稳妥的性子一样,父亲侍弄庄稼仔细认真,锄草、浇地一丝不苟,一样不漏。

妈妈很勤劳,只要听说村里有什么零工活,比如挖土坑、装卸电线杆、装卸水泥之类的,都是跟着父亲一起做,每次都是一身汗,一脸灰,可是只要一回到家里,妈妈就在刷洗一家人的衣服,或者忙着喂猪喂鸡。没有累倒的母亲,只有干不完的活。

从前跟着妈妈一起出去,她总是冲在最前面,我们要小跑一下才能跟得上她的步伐。而行事磨蹭,性子慢悠悠的父亲总是要掉队,隔段时间就要等他一下。母亲的性格和她走路的速度一样,一个字“急”,容不得半点耽搁。她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干。

上高中的时候,我与郭文明同桌。那时候我们晚自习十点后便结束,半小时后所有教室断电。

那时候生活条件真的苦啊,没有人用得起那种带有防风罩的洋灯,只能自己做一盏煤油灯。

用墨水瓶做灯瓶,盛放煤油;用牙膏皮做灯芯筒,穿过墨水瓶盖的中央固定好后,一端在瓶口内,一端伸出瓶口外。将一缕线从灯芯筒穿入做灯芯,灯芯下端浸入瓶内的煤油中,上端则留在灯芯筒外。

这种油灯由于低矮,照亮范围受限,看书和写字受到影响,为了提高照明范围,郭文明从家里带来一只酒瓶做灯瓶,这样虽然提升了高度,但随着油面下降,灯芯又不够长,一会儿便要回宿舍加油。后来郭文明想了个办法,就是往酒瓶中加水,因为密度不同,油总是浮在水的上方,这样就彻底解决了亮度与高度的问题。

那是一个激情绽放的时代,咕咕的肚子与饱满的热情同在,在每个学生的眼里,没有阴影,看到的都是阳光灿烂的未来,我们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也充满了憧憬。

就在那一年,我爱上了王园园,她清丽脱俗,走到哪里都会叫人眼前一亮,我几乎不敢仰视,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我必须承认,我当时被她迷住了。如今四十年过去,见到她我依然心跳加速鼻尖冒汗。我始终认为并非我自作多情,而是我一直把心中的这份隐秘情感看得那么纯洁,那么神圣。

她的出现,如同春日里的一缕暖阳,照亮了我年少的天空,让我从此懂得了什么是心动。她的笑容,如同夏夜里的星光,璀璨而遥远,让我始终无法触及。

突然有一天,我的文具盒里出现了这样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首诗:

夜草如碧丝,

思念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我一看就知道是她写的,可同座郭文明硬说是写给他的。郭文明又黑又矮,王园园怎么会喜欢她呢?写给我还差不多!

晚上我买了许多零食和啤酒去她宿舍,可其她同学却说她到外面看电影去了,其中就有郭文明。莫非她真的喜欢郭文明?我的心突然像幽碧深潭投下的一颗石子,悠然地沉去,沉去。

后来每当看到她和郭文明交谈时,我心里总是很不舒服。

高中毕业前的那个冬天,西风凛冽,天寒地冻,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与世长辞,永远离开了我们。从此往事历历,只留下无尽追忆。

84年高考,陈广建考取了江苏(无锡)税务学校;而我也考取了扬州大学!

刚刚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和妈妈都很高兴。可是高兴没几天却又发起愁来:妈妈一分钱没有,我哪里有钱去上大学呢?

妈妈也一愁莫展!她借遍了亲朋好友,最后只借到两百块钱!这点钱连学费都不够,别说吃饭、住宿了!

九月份学校开学,陈广建到江苏税务学校报道,我也跟他一起来了。我只有两百块钱,我想住在他们学校,然后出去找工作,找到工作后再搬出去。

陈广建本来睡在上铺,他与下面一位同学换铺,我便与他同睡。我吃饭也到他们食堂,比外面便宜。

那时工作不象现在好找。有次我到锡惠公园玩,进园票价四毛。我正考虑是否进去,一位学生模样的人叫我给他一毛,他带我们进去。我半信半疑,真的给他一毛。他联系了五、六个人之后,带我们从轻工业学院进入公园,竟然真的不必买票,一会儿他就赚了六毛!我受到启发,以后天天带人从轻工业学院进入公园,一天能挣十几块钱!

还有一次,我到五爱广场玩,内急找不到厕所。后来看见一个人前胸后背都写着“厕所”两字。我问他厕所在哪?他叫我给他一毛,他带我去。等凑齐七、八个人后,那家伙穿大街过小巷,把我们带到一个公共厕所,自然他又挣了八毛。难怪大家都说江南好,带人上厕所也能混饭吃!我以后白天带人进公园,晚上领人上厕所,一天能挣二十多块!

我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陈广建。他听说进公园不要买门票,高兴得一蹦三尺!这天星期日,他约了七、八个同学,叫我带他们到公园玩,我自然满口答应!

同学中只有一位女同学,长得十分漂亮,衣着也很时髦。她本来坚持买票,三块多钱她付。陈广建说钱是小事,逛逛轻工业学院也不错。女同学于是不再坚持,和我们一起进了学院、公园。

在公园玩了半天,他们兴高釆烈,我却不太高兴。因为他们都是大学生,天之骄子,两年后走上工作岗位,衣食无忧!我带人进公园,上厕所,简直就是打黑工!让熟人看见我前胸后背挂的是“厕所”两字,不知道会不会笑掉大牙!

中午在外面小饭店吃饭,那美女同学抢着买单。下午又到惠山玩。不知不觉,大家都走散了,最后只剩下我和美女同学两个人。她问我在哪个班,我说与陈广建同班。她说她也跟陈广建同班,怎么在教室没有看见我呢?我羞得无地自容,只好跟她讲了实话。

听说我是扬州大学新生,因为无钱上学到无锡打工,美女十分震惊!她说她叫冯玉兰,家住上海奉贤,父母都是税务干部,家里条件不错!她劝我立即赶去学校报到,学费生活费她借给我,权当交个朋友!

我和她非亲非故,怎么能接受她的资助呢?回校后她找到陈广建,让陈广建充当中间人。她借钱给陈广建,陈广建再借给我。既如此说,我立即赶到扬州大学报到。当我报到的时候,离截止日期只剩下最后一天!

从此我们书信往来不断,我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我不可能完全依赖玉兰资助,每天晚上或星期日,我坚持为附近中学生补课。寒假、暑假,我到大饭店洗碗!到大二时,我就不再接受她的资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