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使君,勿要客气!”
舒县太守府中,自是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身为主人的庐江太守,同时也是朝廷新加封的忠义将军陆康指着桌上的盛宴,与主客位置的刘邈介绍——
“犓牛之腴,菜以笋蒲。”
煮熟小牛腹部的肥肉,用竹笋和香蒲放在一起炖煮。
“肥狗之和,冒以山肤。”
用肥狗肉熬的汤来调和,再铺上石耳菜来提味。
“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
用楚苗山的稻米做饭,或用菰米做饭,这种米饭抟在一块就不会散开,且入口即化。
“熊蹯之胹,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鱠!”
熊掌煮得烂熟,再芍药酱来调味。把兽脊上的肉切成薄片制成烤肉,鲜活的鲤鱼切成鱼片。
“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飰大歠,如汤沃雪!”
佐以秋天变黄的紫苏,被秋露浸润过的蔬菜。用兰花泡的酒来漱口。还有用野鸡、家养的豹胎做的食物。小口吃饭大口喝汤,就像沸水浇在雪上一样沁人心脾!
陆康捻须询问:“敢问刘使君,琅琊可有庐江之美乎?”
刘邈拱手作揖:“琅琊美甚,却仍不及淮南丰美!”
左右陪坐的名士听到刘邈自谦,也是发出阵阵高贵的笑声。
陆康更是喜悦,起身舞蹈。
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
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
庐江的名士们也各自起身,按照音乐的律动跳起歌舞,宴会逐步朝着高潮迈进!
而陆康此时也来到刘邈面前,伸出手臂,邀请刘邈共舞!
宴飨之间,主邀客舞,乃是礼仪!
若客不从,或许会有大祸!
《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中就曾记载——
“及饮酒酣,夫起舞属丞相,丞相不起,夫从坐上语侵之。”
孝武皇帝时,太仆灌夫在宴席时邀请丞相田蚡共舞,田蚡不愿起身,从此以后两人就开始交恶。
甚至就在孝灵皇帝在位时,名士蔡邕因在席间不理会五原太守王智的邀舞,被王智以为轻视于自己。于是诬告蔡邕,让蔡邕逃命江海,远走吴会之地,在此待了十二年之久。
刘邈身为汉室宗亲,又是朝廷新任命的九江太守,理应不会不知此处礼节。
但面对陆康伸过来的手,刘邈却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应对。
只因……
刘邈他,压根就不会跳舞啊!!!
身为汉室宗亲,身为琅邪孝王刘京五世孙,身为后汉妥妥的权贵,说自己不会跳舞,那大抵会让陆康等人真的以为自己被侮辱了!
但刘邈确实不会舞蹈!
因为刘邈现在,压根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穿越者!
是的,穿越了。
而且穿越到了刘邈身上。
相比于后汉三国其他赫赫有名的汉室宗亲,刘邈完全就是一个小透明。
能被后世记住,大抵是因为刘邈曾经面见过曹操,并且夸赞曹操果真是大汉忠臣……让曹操不说是龙颜大悦吧,那也是上心甚慰!
刘邈摇摇头,回过神来,看见面色已经有些发青的陆康,知道自己总要说些什么,免得真和对方交恶。
“陆忠义,如今国家正在危难之际,我如何能够发自真心的舞蹈呢?”
刘邈卷起袖袍掩面,看似是在哭泣,实则却是为了掩饰自己。
“如今太师身亡,天子羸弱,被一众西凉蛮兵攻破了长安!关东诸侯又不服朝廷……我为刘氏宗亲,却不能为朝廷分忧,死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呢?正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丝竹之声虽美,八佾九韶虽妙,却不能解吾心中忧虑啊!”
……
陆康还有其他庐江名士的脸色逐渐恢复过来。
他们这才明白,刘邈不愿跳舞,并非是轻视自己等淮南名士,而是在忧虑大汉的天下啊!
自己等人方才却是差点误会这样一位忧国忧民的君子,当真是自己的罪过!
陆康心中也是愧疚,或许是见到刘邈抽泣,或许是听到刘邈的那份“忧国忧民”之论,也是泪眼婆娑,原本舞蹈的兴致逐渐消散。
“是啊。”
“本以为平定黄巾贼众就能天下太平。不成想先有关东诸侯聚盟行大逆之事,后有李傕郭汜竟然反攻长安,挟持天子,实在可恶!”
陆康捶胸顿足,看的出来是真心痛恨如今的乱世!
而刘邈见自己似乎躲过了和陆康的尬舞,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惜这口气松了,却没有全松。
当刘邈知道自己穿越到三国乱世后,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没有系统,就想乱杀?
拜托!是不是太瞧不起这些个历史留名的豪杰枭雄了?
所以刘邈最初的想法,就是想着能不能找到哪个大佬去抱大腿!
不过现实很快给了刘邈当头一棒!
因为自己,已经被朝廷任命为九江太守。
九江在哪?
雒阳东一千五百里。十四城,户八万九千四百三十六,口四十三万二千四百二十六!
而在不久之后,身为路中悍鬼、汉末第一帝、传奇骷髅王、蜜水拥趸者的袁术大抵就会来到他忠诚的淮南!
到时候,自己这个朝廷正牌的九江太守要想活命,估计也就只能趴在地上撅起屁股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了!
如果自己不想陪着袁术灭亡,那从现在起,自己就必须要支棱起来!
————
注1:
初,邈至长安,盛称东郡太守曹操忠诚于帝,操以此德于邈。
注2:
袁术字公路,为长水校尉,好奢淫,骑盛车马,以气高人,语曰:“路中捍鬼袁长水”。——《北堂书钞》
注3:
李贤注《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据立四十七年薨,子顺王容嗣。初平元年,遣弟邈至长安奉章贡献,帝以邈为九江太守,封阳都侯。
但是在袁宏编篡的《后汉纪》中记载“东海王子琬、琅邪王弟邈诣阙贡献。以琬为平原相,邈为九江太守,皆封列侯”,则是明确注为“癸酉”年,即193年2月19日~194年2月8日,并且记载有“六月,华山崩”的详细事件。
考虑到袁宏本身是晋朝人士,时间更接近东汉,并且《后汉纪》是一本编年体史书,记载应该更为准确,故本书采用后者,以初平四年为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