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海褶皱(上)

警报声停止后的第七天,夏蝉在古籍修复室的紫外线灯下发现了皮肤异样。那些曾爬上手臂的暗金符号,正在皮下组成新的拓扑图形。每当梅雨暂停的间隙,皮肤就像过期胶片般浮现出陌生画面:穿白大褂的女人在病历上画蝴蝶、注射器里摇晃着磷光液体、还有被铁链锁住的地下书库。

“这是记忆的排异反应。“穿驼色风衣的男人出现在茶水间,这次他胸前别着青金石袖扣,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游成水母形状。夏蝉注意到他耳垂的月牙刺青变成了暗红色,像条刚愈合的伤口。

男人自称季溟,是图书馆捐赠人的私生子。他说话时总在折叠咖啡杯托,将硬纸板折成精巧的蝴蝶:“那些古籍不是藏品,是记忆的牢笼。每本禁书都关着个像我们这样的囚徒。“

夏蝉的右手开始透明化。当她触碰古籍时,指尖会直接穿过实体,像伸进雾霭弥漫的深谷。季溟说这是过度使用能力的后遗症,“记忆蝴蝶在吃掉你的存在感,就像它们当年吃掉我母亲。“

他们坐在图书馆穹顶下的悬空走廊,季溟的叙述被雨声切成碎片。夏蝉得知二十年前有场秘密实验,研究者试图用古籍符号编纂人类记忆。实验失败那夜,所有参与者都变成了记忆的载体,他们的意识碎成蝴蝶,唯有在雨季才能短暂聚合成人形。

“你父亲是首席研究员。“季溟突然说。夏蝉打翻了咖啡,褐色的液体在玻璃地板上漫成海岸线。她终于明白那些医疗记忆的来处——五岁那年根本不是食物中毒,而是父亲在她大脑植入了符号种子。

午夜值班时,夏蝉闯进了禁书区。季溟给的青铜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时,她听见蝴蝶振翅的轰鸣。尘封的铁门后是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每一级台阶都嵌着发光符号,宛如通往深海的荧光航道。

负三层的气温骤降。成排的铁皮书架浸泡在液体里,淡蓝色培养液中悬浮着人体,他们的皮肤上爬满会呼吸的符号。夏蝉在某个容器前驻足——穿白大褂的女人胸前别着名牌【林绾】,正是她童年记忆里拿糖果哄她的护士长。

“他们是最初的饲主。“季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中提着的瓦斯灯照亮更多可怖细节:浸泡的人体全都睁着眼,虹膜里封印着振翅的蝴蝶,脐带般的软管正将金色液体输入古籍。

夏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被篡改的记忆开始反刍。她看见父亲深夜伏案的背影,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头顶的无影灯里飞舞着发光的蓝翅凤蝶。最深的记忆褶皱里,季溟的母亲正在哭泣,她的眼泪落进古籍变成银色符号。

“当年实验体不止人类。“季溟将手按在某个容器表面,培养液中的男人突然抽搐起来。他的后背裂开两道伤口,粘稠的蓝翅挣扎着伸出,翅脉间流淌着星图般的荧光。

夏蝉开始呕吐,淡金色的液体混杂着记忆残片。她终于看清五岁时的真相:不是父亲要改造她,而是她失控的能力杀死了所有研究员。那些从她瞳孔飞出的记忆蝴蝶,将活人生生撕成了记忆碎片。

负三层突然震动,培养容器接连爆裂。液体裹挟着符号奔涌而来,季溟抓住夏蝉的手冲向应急通道。在他们身后,苏醒的实验体正从粘液中爬起,皮肤上的符号如活蛇游动。夏蝉的右手完全透明了,穿过季溟手掌时像穿过潮湿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