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立契

听声音就知道是李二郎。

咋回事?这还不到一点,离申时远着呢。

吴铭穿回吴记川饭,快步走至门口。

候在屋外的李二郎满脸堆笑,正欲叉手唱喏,吴铭打断道:“你等会儿!”

说罢扭头回了后厨。

天大地大客人最大,有什么事等客人走了再说。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桌客人,一中午卖出去十几份盖饭,不算老爸老妈,只有于得水那桌是小炒。

还不错,这个开局已经超出吴铭的预期。

趁着店里有几桌生意,吴铭和爷爷吴振华通了个视频,举起手机给老爷子看:“爷爷你瞧,刚收了三份盖饭钱。人家可说了,我这盖饭比你做的还香!你就安心养病,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视频那头的吴振华高兴得原地蹦了两蹦:“我好着呢,你看我这腿脚多利索!我说要去店里给你捧场,你妈非逼我躺够三个月,真是瞎操心!”

陈萍的脸忽然出现在屏幕里,老爷子慌忙钻回被窝,老实躺下。

两点左右,最后一桌客人也心满意足地离去。

见水槽里堆满碗筷,陈萍撸起袖子就要洗碗,吴铭赶紧拦住她:“用不着你洗,我请了洗碗工。”

“在哪儿呢?”

应该还在门口候着吧……

吴铭这才想起李二郎,忙说:“行了,你俩快回去吧。这大热的天,一会儿菜变质了,再把老爷子吃出毛病来。”

陈萍却不依不挠,她刚才就想说这事了:“你招到服务员了吗?今天要不是我来了,谁替你招呼客人,谁替你收拾碗筷?”

这倒真是个问题。

李二郎成为员工后便可以自由进出后厨,洗碗的活交给他干没问题,可服务员就得另请了。

见儿子无言以对,陈萍说:“依我看,你也别招什么服务员了,这不有现成的吗?”

“妈,这事真不劳烦你……”

“让你爸来!”

“啊?!”

吴铭和吴建军异口同声。

陈萍正色说:“你爸在家跟个老爷一样,啥也不做,每天不是找老张下棋,就是和院里的大爷打牌,与其让他去外面鬼混,不如来店里干点正事。今晚就来!你觉得呢,吴建军?”

“我觉得……有待商榷。”

“同意就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

吴建军不敢顶撞贤妻,只能悄声问吴铭:“儿啊,你怎么不替为父仗义执言?”

吴铭说:“下午五点开门,别迟到了。”

“……”

有一说一,如果是老妈要来,吴铭肯定严词拒绝,她老人家太强势了,啥都要过问,吴铭需要的是端茶上菜的服务员,不是指手画脚的领导。

老爸不同,他老人家懒是懒了点,但至少不会对经营指指点点,也不会多管闲事,眼下能有个人帮忙照看店面总比没人强。

送走二老,关上店门,吴铭穿回一千年前。

李二郎仍杵在檐下,靠着门柱打瞌睡。

“二郎。”

李二郎立时惊醒。

“让你久等了。”

吴铭有些歉疚,一忙起来确实就忘了这茬,平白无故让人家等了一个多小时。

李二郎受宠若惊:“掌柜的这样客气,真是折煞二郎了。”

似他这种闲汉,有时为了讨要活计,等上一两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约好申时再来吗?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无甚要紧事。某是听掌柜的说,本店朝午暮三餐俱全,便想着晌午来探看,兴许帮得上忙。”

吴铭笑了起来,别看李二郎年纪不大,觉悟还挺高。

但他也知道这话不过是托词,二郎定是担心掌柜的变卦,所以上赶着挣表现来了。

吴铭也不戳穿他,只颔首说:“既如此,你便去巷尾第三家寻刘牙郎,让他来作保。”

李二郎大喜,千恩万谢而去。

时候尚早,吴铭本想睡个午觉,既然李二郎来了,那就开门做生意吧。

拆去门板,挂上“吴记川饭”的布招,等他支起摊儿,李二郎也领着刘牙郎回来了。

接下来便是走流程。

经刘牙郎作保的堂倌不下百人,这套流程他早就烂熟于心,连契据都替二人拟好了(其实是印刷出来的标准模板,他屋里还有七八十张呢)。

这时便取出契据宣读,自然是读给不识字的李二郎听。

读罢问二人:“可有疑虑或补充?”

李二郎大摇其头,他巴不得立刻画押。

吴铭自然也说没有。

站在现代人的立场看,这份契据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因为条款中明确规定,若无特殊情况,受雇者须干满三年才能“离职”,雇主却不受限制,可以随时辞退员工。

这种长期雇佣关系在古代并不稀奇,富人家里的奴婢女使,签的契约动辄十年起步,和卖身契也没什么差别了。

刘牙郎说:“烦请吴掌柜取来笔墨。”

吴铭依言照做。

刘牙郎提笔在契据末尾写下日期:至和三年五月廿二日未时。

别看他其貌不扬,竟写得一手好字。

刘牙郎取出一盒红泥,说道:“二位在契据上押个花字,打个手模即可。”

押字又叫画押,类似于签名,在宋朝非常流行,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都有在契约上画押的习惯。

花字好比今天的艺术签名,但不必非得是名字,仁宗的御押就和他的名字没有关系,是个“白”字,甚至不必是字,真宗、神宗和光宗的御押都是画圈。

李二郎虽不识字,画圈还是会的,于是便提笔画了个圈,又蘸了红泥按上手印。

有刘牙郎珠玉在前,吴铭哪里好意思提笔写字,索性也画个圈,按上手印。

“成了!”

契据一式两份,一人一份。

李二郎将契据贴身收好,乐得合不拢嘴,二话不说,立刻扫地抹桌,干起活来。

吴铭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果然还是古人勤快,眼里有活,手脚麻利,换作现代人,那不得想方设法摸鱼?

想到这,便问刘牙郎:“若是请你寻个铛头,需支多少牙契?”

铛头就是厨师,牙契即中介费。

经营两个饭店,一个厨师可不够,宋朝的厨师基本功相当扎实,好好调教一番,当个帮厨绰绰有余。

刘牙郎答道:“因人而异,若是正店的铛头,少说这个数。”

说罢摊开五指。

“五百文?”

刘牙郎乜着眼冷笑:“少于五贯,免谈!”

不谈就不谈,吴铭改口说:“我这小庙,哪里容得下正店的大佛?我只两个要求,一要识字,二要解得刀工,只要满足这两点,便是新出师的学徒也使得。”

反正都要调教,无非多费点功夫罢了。

刘牙郎眼珠子一转,拍膝笑道:“巧也!我正识得一人,定叫掌柜的满意!吴掌柜若肯先支二百文定钱,明日便教那人来试手,成契时须另付三百文牙契。”

吴铭付了作保的牙契,现在已是身无分文,只好说:“我考虑考虑,你晚些再来。”

不就是二百文定金嘛,这就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