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见“院长”

貔貅镇地处三省交界，最初人口不足两万。90年代，离镇三公里的深山里发现了金矿，于是各种私人资本和流动人口涌入貔貅镇，给当地经济带来若干年的繁荣。

街上开始出现整夜不关门挂着红灯的按摩店，还有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腰间别着大哥大的老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街上又多了一群来历不明的流浪汉。

各种治安刑事案件随之而来。

1999年某天夜里，貔貅镇高明职中校内发生了一起奸杀案，一个叫柳柳的女生赤身裸体死于学校一间废弃的配电房里，她的头部被施暴者砸得稀烂，死相可怖，警方从身上提取到陌生人的 DNA，但没有抓捕到任何嫌疑人，案件至今未破。

2000年 8月 12日，镇上来了一个小型的民间杂技团，在小学操场上足足演了一天一夜的杂技，门票不贵，1元一张，街上大部分居民都拖家带口前去捧场。就在当天夜里 1点左右，表演结束，居民们回家，发现家里被盗贼光顾，值钱的物品均被洗劫一空。大家还发现，演出的杂技团人员早就连夜离开，不知去向。第二天，镇上的派出所到街上抓走了所有流浪汉，对外声称怀疑他们和盗案有关联。

貔貅镇后来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发展，改头换面，人口膨胀到了二十万，但在行政区域等级划分上，它还是一个镇。

2030年 11月开始，半年的时间内，在貔貅镇不同的地点接连发生了数起凶杀案，死者均为男人，各自的年龄身份互不相同，生前也并无交际来往，诡异的是，他们的死因都是头部被重物狠狠地击碎。

有一个人最终将这几起凶杀案和柳柳的被害联系到了一起。

故事从 2000年 8月 15日开始，下午两点多，貔貅镇的国营钡粉厂。

钡粉厂已经关停多年，无人值守，围墙内外长满了茅草。

厂房西北面有一栋五层的小楼，一楼的大厅中央建有一座巨大的井道，井的出口一直到了五楼楼顶。

一个中年男人躺在五楼井道的阴影里，从他的衣着来看，他并不是本地人。

男人戴着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眼神虚无，身体隔了一个小时竟然丝毫不动。

他的头部受了伤，伤口用纱布裹着，血将纱布染红了一片。

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手中提着一个塑料袋，这时从楼梯上走了上来，他并没有注意到楼上还有个男人。

五楼楼顶上有一个宽敞的大阳台，阳台中间的花台中央矗立着一棵梧桐树，梧桐树已经死了，枯枝败叶，满目疮痍，树枝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铃铛、三角旗、灯泡、可乐罐、鸡蛋壳、啤酒，还有恶心的卫生巾。

原来这里是当地某些小孩群体中的圣地，他们中间流行着一种说法，这棵种在楼顶的树有邪气，如果你向它述说你的诅咒，它的灵验程度不会亚于山里的恶魔。

你在树下心中默念对方的名字或者事情，然后对着树的方向大声说出来，你的代价就是要找一些物件挂在它的枝头上。

有些孩子对某人某事不满，通常会悄悄来到这里。

男孩把塑料袋打开，里面爬出三只螃蟹，男孩找了一根长长的铁钉，对着每只螃蟹的胸口刺穿过去，螃蟹们都不动了。他用一根尼龙绳子将它们穿了起来，爬上花台挂在了树枝上。

男孩恭恭敬敬地跪下，朝着树磕头作揖，他的嘴里在反复地说：能让他被三叔带走最好了，家中只有我最好了，他能消失最好了。

楼顶的大风吹动着树枝，簌簌作响，像是在回应他。

那个男人觉得好奇，看了一阵，干咳一声。

小孩，你过来，你求那棵树不如求我，我能带走人。你不喜欢谁，告诉我，我带他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男孩吓了一大跳，这时才发现男人的存在。

男孩走到男人的面前，好奇地上下打量。

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你是人贩子吗？

男人撑起身体，脸上换了一副和蔼的表情。

我不是人贩子，我说了你不要害怕，我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离这里的时间有三十年，我来这里的任务是带人回去。

男人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会，大意就是他是时空的穿行者，拥有将人带到未来时间的能力。

男孩像是听到了鬼故事，嘿嘿一笑。

我怎么会信你说的这些？男孩鄙夷地说，你这个大人想骗人，我知道只有人贩子才能把人带走。

男孩的年纪很难理解时空穿越的这种概念。

男人苦笑，正心里盘算怎么说服这个男孩。

一楼大厅传来几声猫叫，一只瘦骨嶙峋的猫正在垃圾堆里面翻找，猫是黑色的，看样子是只流浪猫，它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但它来错了地方，这里显然不大可能有多少食物。

男人颤颤巍巍地走到过道，指着一楼说，你不信的话我们做个实验，你去把那只猫抓上来，我给你演示我怎么让它消失。

男孩将信将疑地下楼抓着猫的颈子走了上来。

你看到那里地上有个银色的箱子没有？箱子外面有一个红色的圆圈，你把猫放到那个圆圈里。男人指着井道口说，你不要走到圆圈里面去，否则你会消失掉。

男孩抱着猫走在井道口，果然地上摆了一个银色的金属箱子，它的附近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他把猫使劲往圆圈里面扔去。

那猫呜呜叫着，在空中打了一个滚，重重跌落在地上，那个金属箱子像是轻轻打开了一下，冒出了一丝蓝光，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猫突然消失了，像融入了空气一般，地上连根毛都没有看到。

周围听不到任何猫的动静。

男孩吓得话都不敢说。

这个男人说的居然是真的，不像是魔术，这是他近距离亲眼所见。

那个箱子到现在还是闭合着，猫也不可能钻了进去。

他想起县城电影院的科幻电影，在一定的条件下，人可以从未来穿越到过去，也可以从现在穿越到未来。

男人微笑，骄傲地说，这下你信了吧，小孩，你今天算是开眼了，我从来没有在普通人面前展现我的能力。

男孩好奇地问，这只猫会去哪里？

男人的头部这时一阵悸痛，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这里的时间是 2000年，它去了 30年之后的 2030年的世界里，你不会在这个镇上再看到它了。

男孩小声地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 2030年的世界有一个研究院，专门做时空穿越研究，那里的人都叫我院长，你也可以叫我院长。

院长？是不是和我们学校的校长一样拥有很多权利？男孩兴奋起来，院长，你真的也可以这样把人带走？

院长儒雅地点点头，他的举止像一个做研究的学者。

我可以帮你带走你不喜欢的人，我带他去未来的时间，你们将有三十年时间不会再相见，即使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是另外的身份，但我有个条件。院长叹口气，其实我每年都来这里，只是这次出了点状况，我的固定任务是每次带两个人回去，我受了伤，风一吹就痛得要命，我没办法走到外面，你如果帮我引一个人到那个圆圈里面，我就答应把你讨厌的那个人一起带走。

随便引一个人到这里来都可以吗？

院长思索着，脸色凝重，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对，你到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都可以。

那天下午，男孩和院长呆了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面，男孩也做了人生中一个最重要也是最糟糕的决定。

院长自始至终没问男孩的姓名，他的心情火急火燎，已经让他没有多少心思去关心其他事情。

他急需男孩给他引来两个人类。

男孩说他回去考虑一下，明天上午会想办法先给院长带一个人，他要求院长遵守双方的约定，将自己讨厌的人也一起带走。

临走时，院长叮嘱男孩，不要将此事告诉给任何其他人，包括自己的父母。

男孩心里当时一阵冷笑，这不是屁话吗？我敢将这个事情告诉其他人吗？

男孩离开钡粉厂后并没有直接回家。

他去了小学背后的后山，后山低洼处有一片铁皮搭建的棚子，那里曾经是镇上养蜂厂的地址。

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他每周偶尔会来到这里。他钻进一个棚子，里面堆满腐败的树叶和养蜂厂丢弃的桶，他在角落里翻开一只桶，从下面拿出一个塑料壳的日记本。

他今年上小学三年级，已经可以写不少字，他从高年级学生那里学到一个习惯，写日记，但他写的日记不同，他写的都是他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今年春天，他发现镇上的书店老板每到周二晚上便会去码头的寡妇家，临走时喜欢把店钥匙藏在门前的花盆下。他打算有机会悄悄溜进去偷几本故事书，拿回来低价卖给同学。

他把这个想法记在了笔记本上。

所有这个笔记本肯定也不能放在家里。

男孩打开日记本，思考了一会儿，在上面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今天我在钡粉厂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说他叫院长，从三十年之后的世界来，他来我们这里是要带人回去做研究，他说他有任务需要我帮他完成，他还说可以帮我带走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不喜欢的人就是…」

男孩写到这里，画了两只虫子的图案来代替某人。

男孩写完，合上笔记本，把桶搬回来，将笔记本原样藏了起来。

结束后他忍不住地哈哈笑起来。

虫子啊虫子啊，我终于可以让你消失了，如果你真能被带到三十年后，你我一定不认识了，想想多么有趣。

他笑完，回家。

男孩离开后，有一个身影也出现在养蜂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