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狼噬凤鸣

金帐的鲛绡帐幔浸着血,谢昭华指尖划过羊皮地图,朱砂在乌兰部与赫连部交界处洇出残月状。帐外传来玄甲摩擦声,青鸾卫正在将盐枭的尸体垒成京观。

“拓跋十二部已反了七部。”沧溟呈上密报时,袖口还沾着未干的人脑浆,“阿史那隼的叔父拥立宇文灼之子,说要拿您的心脏祭天狼神。”

谢昭华将密报投入火盆,看灰烬扭曲成狼头形状:“赫连部的使者到哪儿了?”

“在饮马河被乌兰部截杀。”亲卫顿了顿,“但我们在尸体上找到这个。”

青铜狼符裂成两半,内侧刻着前朝官印。谢昭华忽然起身,龙鳞剑挑开帐内挂毯——后面竟藏着半幅《山河社稷图》,乌兰部领地标注着天狼碑的位置。

“备二十车青盐,三十箱琉璃珠。”她将狼符碎片嵌入剑柄凹槽,“再去地牢提那个痋术师。”

朔风卷着草屑扑进金帐时,谢昭华正用银刀剖开痋术师的脊椎。黑血滴入骨碗,与青盐混合后竟浮现乌兰部营地布局图。那痋奴抽搐着嘶吼:“天狼碑下...有你要的...”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响起号角声。谢昭华甩出银刀钉住翻飞的帐帘,看见天际盘旋着十二只金雕——这是王珩的斥候队到了。

“来得正好。”她抹去脸上血渍,“把前日缴获的焉耆马牵来,每匹马尾巴绑上硫磺包。”

谢昭华将赫连部密使的青铜狼符浸入药液,内侧前朝官印遇水显形——竟是琅琊王氏的鹰隼徽记。她冷笑一声,取王珩昔日情笺铺于案上,笔锋游走间完美复刻其字迹:

“赫连粮草屯于饮马河西桦林,戌时焚之。”

“用金雕最爱的小鹿肝涂抹信筒。”她将假信系于王珩驯养的金雕脚爪,“在它们翼羽涂上赫连部祭祀用的白磷粉,飞至饮马河自燃。”

申时末,十二只金雕掠过乌兰部营地。青鸾卫射落领头的银尾雕,将特制鸣镝塞入其腹腔。雕群受惊改道,带着假情报坠向王珩大营。

与此同时,谢昭华亲率轻骑突袭赫连部粮队。她令士兵反穿皮袄露出乌兰部特有的紫貂毛,箭矢全部改用赫连部锻造的狼牙箭。

“留三车粮草,撒上太原温氏的赤金粉。”她斩断粮车绳索,“把痋术师培育的噬粮鼠塞进麻袋。”

王珩铁骑抵达时,正撞见“乌兰部”残兵焚烧粮草。温氏赤金粉遇火炸裂,形成王氏专属的赤凤烟火。赫连残部见状,误以为王氏联合乌兰部偷袭,射出狼牙箭反击。

此时噬粮鼠破袋而出,循着王珩战马身上的盐渍疯狂撕咬。马匹惊厥冲入饮马河,冰层下早有青鸾卫埋设的狼毒藤。藤蔓缠住马蹄时,对岸乌兰部巡兵望见赤凤烟,以为王氏来袭,万箭齐发。

谢昭华伏在山丘观测战局,腕间玉镯突然发烫——这是萧景翊所赠的南楚预警器。她猛然想起金雕脚爪的信筒夹层,还藏着自己七岁时编的九连环结,而王珩最擅解此结。

“糟了!”她夺过沧溟的弓箭射向金雕,却见王珩已从解开的九连环中取出真密信。男人白玉面具转向她藏身处,唇语道:“三妹,这份回礼可还喜欢?”

子时,饮马河畔。

谢昭华伏在芦苇丛中,看着对岸王珩的玄色大纛。那男人依旧戴着白玉面具,手中马鞭轻点河面冰层,像是在演奏无声的杀曲。

“主公,痋奴开始发作了。”沧溟低声道。

河面突然泛起诡异波纹,中蛊的战马发出凄厉嘶鸣。王珩的坐骑人立而起时,谢昭华射出鸣镝。绑着硫磺的马群冲向冰面,狼毒藤制成的绊马索从雪下弹起。

“这是回礼。”她望着对岸冲天火光,“三年前谢府那场火,王公子可还喜欢?”

混乱中,谢昭华率轻骑直扑乌兰部。天狼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碑文记载的所谓“天狼神谕”,实为前朝操控胡族的痋术配方。当她伸手触摸碑文时,腕间狼首胎记突然发烫。

“玄鹤先生好手段。”

本该死于冰河的阿史那隼从碑后转出,心口狼首胎记渗着血。少年挥刀斩断自己左臂,断肢处钻出无数血线缠住天狼碑:“但您可知,唤醒天狼神的祭品...”

碑体轰然开裂,十二条青铜锁链破土而出。谢昭华翻身躲过锁链穿刺,却见链头拴着的都是胡族幼童。孩子们脖颈挂着银铃,正是她在风陵渡放生的那群乞儿。

“王珩用三百童男童女换我假死。”阿史那隼舔着刀锋上的血,“他说您最见不得这个。”

龙鳞剑斩断第三条锁链时,谢昭华肩甲已被撕开。血腥味刺激着青鸾卫的玄甲,那些不死战士突然开始无差别攻击。混乱中,她看见真正的天狼碑从祭坛下方升起——通体用鲛人骨铸成,碑顶嵌着半枚山河印。

“住手!”

清越女声破空而来。乌兰部女首领阿诺兰纵马跃入战圈,手中骨笛吹出的旋律竟与萧景翊的遗曲同调。锁链闻声退避,孩子们颈间银铃应声而碎。

“谢昭华,你欠我乌兰部一条命。”阿诺兰甩出套马索缠住山河印,“现在我要你兑现诺言——用凤血开启天狼碑。”

谢昭华的掌心按上天狼碑时,鲛人骨发出泣血般的嗡鸣。碑文裂隙渗出蓝色液体,触及她腕间狼首胎记后,竟在空中投影出前朝地宫的全貌。

“果然...”阿诺兰的骨笛抵住她后心,“你母亲二十年前从这里盗走的,不止是山河印。”

地动山摇间,碑底升起青铜祭台。谢昭华看见自己的血顺着凹槽流进地脉,整片草原突然响起万狼嚎哭。青鸾卫的玄甲开始龟裂,藏在盔甲里的符咒泛出青光。

“这些阴兵需用凤血唤醒。”阿诺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与谢昭华一模一样的胎记,“但你猜怎么着?我也是'公主'。”

谢昭华袖中机关骤发,淬毒的钢针却穿透虚影。真正的阿诺兰出现在祭台另一端,手中握着从她腰间盗走的狼头金刀:“当年你母亲把凤血分给十二个女婴,我们都是...”

龙鳞剑刺入祭台机关,谢昭华在千钧一发间扭转星盘。地宫投影突然具象化,青铜锁链将阿诺兰钉在半空。鲛人血从碑顶喷涌而出,浇在青鸾卫玄甲上形成凤凰纹章。

“你错了。”谢昭华捏碎最后半枚玉连环,“凤血从来只有一份。”

阿诺兰的身体开始结晶化,她却在笑:“看看你的手。”

谢昭华抬手,发现掌心浮现狼首斑纹。天狼碑的诅咒已随凤血渗入经脉,腕间胎记正在吞噬皮肤。远处传来王珩铁骑的奔雷声,而青鸾卫的玄甲已彻底变成妖异的青黑色。

“主公,北面三十里发现宇文残部!”沧溟满脸是血地禀报,“他们驱赶着狼群,狼眼里...狼眼里嵌着谢氏家徽。”

谢昭华斩断祭台锁链,将山河印重重拍进碑顶凹槽。地宫穹顶轰然开启,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巨舰——正是前些日子在冰河见到的那艘龙船。

“上船。”她斩落被诅咒的右臂,用青鸾剑挑起断肢,“该让这些棋子知道,谁才是执棋人。”

巨舰撞破冻土升起时,狼群在王珩阵前惊恐退散。谢昭华立在船首,看着自己断裂的右臂在甲板上生长出青铜骨架。阿诺兰的结晶化残躯突然发出光芒,在空中拼凑出半张《天命篡改录》。

“永生的代价如何?”阿史那隼的幻影出现在桅杆上,“这艘船需要三百活人献祭才能...”

谢昭华挥剑斩断幻影,将青鸾卫的符咒撒向大地。玄甲战士们突然调转枪头,将幸存的胡族各部逼向龙船。她望着血色晚霞,想起及笄那日父亲说的话:“谢家女儿,合该在权力巅峰孤独终老。”

当第一个胡族首领被齿轮碾碎时,谢昭华在祭坛中央看到了母亲的身影。那女人正在用她的血描绘星图,而星图尽头是南楚皇宫的琉璃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