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城,紫藤花坊。
午后的阳光透过琉璃穹顶被纹饰切割,如碎金般洒在花海。
光斑随着水雾的蒸腾在空气中缓缓游移,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跳着无声的华尔兹。
五彩斑斓的花海被镀上蜂蜜色的光晕,大理石喷泉折射出道道彩虹,几滴水滴从风信子的花瓣上滴落,将淡紫色的脉络映得近乎透明。
蕾娜·紫罗兰斜倚在藤蔓缠绕的凉亭长椅上,裙摆垂落的蕾丝与攀缘的紫藤花纠缠成玩味的弧度。
“所以那北境金发小子的剑术真有传闻中那般精湛?”
格雷森捏着银匙搅动红茶,瓷器与金属碰撞发出脆响,惊飞了藤架上的鸟雀。
蕾娜将诗集翻过一页,指尖抚过烫金书脊时,腕间的手链在光线下流转出璀璨的星辉,她睫毛低垂的阴影落在书页上,仿佛给铅字蒙了层黑纱:
“兄长今日特意来花园找我,总不会是为了探讨剑术流派吧?”
格雷森的笑容僵在嘴角,眼神忽然有些飘忽。他永远记得十岁那年,蕾娜就是用这副温温柔柔的腔调,把恶作剧的自己哄进父亲的书房挨罚。
此刻妹妹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与当年如出一辙。连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我只是好奇!”他索性将瓷杯往石桌上一磕,杯底与大理石相击的声响惊得池中锦鲤甩尾潜入深处,
“那个叫戈德温的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亲自带他来找我?”
清风掠过花丛,带起蕾娜鬓角一缕碎发。她终于从《小王子》中抬起头,淡紫色的瞳孔映着兄长故作镇定的脸:
“那你呢?今早大哥带着三十名亲卫从东门离开时,兄长可是站在塔楼看了足足半刻钟呐。”
格雷森拈起茶碟里的马卡龙,甜腻的杏仁味在舌尖炸开。
糖粉沾在他唇边,被舌尖迅速卷走。
他状似无意地弹去袖口粘上的糖霜:“东门通往商道,大哥巡查货栈再正常不过。”
“可货栈在西边。”蕾娜合拢话本,书页夹着的紫罗兰干花簌簌飘落,
“况且断剑脊矿脉刚到手,以大哥的性子......”
凉亭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喷泉的水声忽然变得刺耳。
“你又偷看我的密函?”格雷森猛地起身,眉眼间却满是无奈的神色。
蕾娜却轻轻笑出声。
她起身走向盛放的玫瑰丛,裙裾扫过鹅卵石小径时惊起几只琉璃凤蝶:
“需要偷看吗?你书房窗台的紫罗兰今早换了新水,说明彻夜未归。能让兄长熬夜谋划的,除了给大哥挖坑还能是什么?”
格雷森感觉后槽牙隐隐作痛。
心中却暗自庆幸,还好蕾娜是个女人,不然自己可斗不过她。
“我只是帮大哥活动活动筋骨。”他踱步到蕾娜身侧,指尖拂过路上的玫瑰冷笑一声,“省得他总以为继承权是看谁马鞍镶的钻石多。”
蕾娜突然转身,掀起一阵香风。
“包括让卫廉·莱尼尔把他挂在断剑脊当风干肉?”蕾娜踮脚凑近兄长耳畔轻语,
“我猜此刻卢卡斯的求救信已经在父亲书桌上了?”
格雷森瞳孔骤缩,讪讪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我看你巴不得他这么做吧?”
这你都知道?!
“我的好妹妹。”格雷森突然大笑起来,
“当年真该让父亲送你去修道院抄经文,省得你天天拿我练推理游戏。”
蕾娜退后半步,午后的阳光穿过穹顶在她脸上织出斑驳的光网。
鼻尖细小的雀斑在光晕中若隐若现。她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彼此彼此。”
弯腰拾起散落的诗集,书页间突然滑出一枚鎏金书签,她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之前要不是我把浑身是血的戈德温带进宅邸,兄长能那么‘凑巧’撞见卫廉的亲笔信?”
“你怎么知道那小子就那么有价值?”格雷森的声音突然发涩。
蕾娜用书签边缘轻轻划过玫瑰花瓣,鲜红汁液染上鎏金纹路:“我知道他铠甲内侧绣着金狮纹章,知道他哪怕声嘶力竭疲惫不堪撑到极限也要将信件送到,还知道……”
她突然抬眼,眸光清亮如淬火的银刃,“兄长在阁楼偷看时,还打翻了我晾晒的矢车菊。”
格雷森无语凝噎,他扯了扯嘴角,最终只是摊了摊手。
“真是什么都骗不过你,我的好妹妹。”
蕾娜漫不经心地抚平书页的折角,“把你的禁令撤了吧,在那位‘银狮’发现是谁干的之前,
不要和他为敌,做朋友比做敌人对你的收益更大,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转身坐下,蕾娜拿起瓷杯轻轻的吹拂着杯中还未凉透的红茶。氤氲的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现在还来得及,兄长大人,你嫁祸的水平实在有些拙劣,不出意外的话,父亲大人很快就要来找你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回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管家佝偻的身影撞碎满园光影,气喘吁吁地扶着缠满紫藤的廊柱:“少爷…伯爵大人急召您过去一趟…大少爷在深水领被扣押了!”
格雷森满眼不可置信。他转头看向蕾娜,妹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像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父亲大人可一向没什么耐心,我推荐兄长大人还是别愣着的好。”
……
“你就让我晚上住这种地方?
该死的,你这是虐待俘虏!我要向贵族议会抗议!”
被绑缚双手的卢卡斯对着卫廉破口大骂。
在那场心理博弈中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不敢赌,尤其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更何况他一丝胜算都没有。
卢卡斯人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明明实力比对方强,却只得乖乖的遣散亲卫,老实当俘虏给家里写信。
这是他第一次破防。
但等他被押到深水镇,看见那些破烂木屋泥泞道路,腐烂稻草混着牲畜粪便的恶臭扑面而来的时候,
他又一次破防了。
让打小娇生惯养的他住在这种猪圈?
那还不如杀了他!
“想住好点的房子?本来是有机会的,但是你这家伙在碧水城给我使绊子没人修啊!
再叫唤就真给你丢猪圈去!”
卫廉恶狠狠的瞪了卢卡斯一眼,若不是这个家伙阻碍他购买苦力,至少内城区的居住区肯定能搓出来。
没有奴隶补充,搞得他现在发展严重受到阻滞。
如果可以,卫廉甚至都想把这家伙凌迟泄愤。
“什么使绊子,我卢卡斯从来不玩那些阴的,你这家伙不要什么泼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你说说我给你使什么绊子了?!”卢卡斯有些义愤填膺。
长相稍显粗犷的他脾气也相当火爆,是他干的他承认,但莫名其妙被屎盆子扣头上他卢卡斯第一个不答应。
卫廉闻言却怔了怔,微微感到诧异。
不是卢卡斯干的?
剧本不应该是卢卡斯妒忌格雷森立功,然后刻意针对他限制他的发展削弱他的实力吗?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下这位被绑着还趾高气昂的家伙。
卫廉虽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但看上去这个家伙言语不似作假,
假设他说的是真的呢?
不是他干的那会是谁干的?
在碧水城还有谁有那么大能量和动机?
卫廉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答案。
该死的娘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