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腿发力蹬住马镫,右手在马鞍借力一撑,卫廉整个人如鹞子翻身般掠下马背,
将即将跌落在地的骑士稳稳接住后。
他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深水镇沦陷?!
卫廉心中苦笑。
真是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
这消息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在骑士栽下马背的瞬间,卫廉看清了他背后居然还插着一支箭。
粗粝的杂色木柄箭直挺挺的穿透了他的锁子甲,钉在了肩胛骨的位置。
在帮其卸甲进行简单的包扎消毒处理后,卫廉将其丢在了自己的马上。
情况有变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前进,他朝亚伦吩咐了几句,整支队伍便向后撤退了起来。
必须尽快找个地方安营扎寨,摸清楚情况再说。
这位充当斥候的骑士名为戈德温,与亚伦这些雇佣的军士不同,他可是正儿八经效忠于卫廉的嫡系。
戈德温作为从小与他一起在贫民窟长大并带入公爵府的绝对铁杆,不可能会和他开这种玩笑……
敌人是谁,数量多少,这些都不清楚,只能等戈德温醒了再仔细问清楚。
深水镇沦陷……这下麻烦了……
…………
残阳将最后一抹血色泼洒在荆棘丛生的山脊上,卫廉正踩着碎石登上营地制高点。
这座L型山丘的棱角在暮色中宛如折断的剑刃,北侧的峭壁被苔藓染成墨绿,南坡稀疏的桦树林在晚风中簌簌作响。
环顾四周,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在太阳落山前找了个好位置。
“今夜的守营安排的人手加倍,哨位也翻倍。”
不知怎得,他心中总有一团呼之不去的阴霾,像是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亚伦看着眼前的雇主,嘴唇微动有些欲言又止,却只是轻叹一声。“是。”
将防御工事精确到点位,对可能到来的袭击做了详细的规划与战争预演,甚至连农妇都被算计在内被派去捡起了石子。
有必要吗?
算了,拿钱办事……
眼前这位年轻人心思缜密到没事找事的程度一次又一次超乎亚伦的想象。
没有看到丝毫独属于贵族的傲慢,其谨慎务实的风范比起他这个行走诸多国家的佣兵团长还要更甚几分。
太难搞了。
该死,这小家伙真的只有十八岁吗?
……
营帐在潮湿的夜风中微微作响,碎叶木枝传来劈里啪啦的脆响。
摇曳的火把与卫廉身下的倒影翩翩起舞,舞姿扭曲如张牙舞爪的困兽。
他此刻指尖捏着那支石箭反复端详摩梭,箭杆上黏腻的血渍已凝成黑痂,凑近鼻尖甚至能嗅到箭头下掩藏的腥臭气息。
粗粝的断面在他指腹刻下细小的凹痕,箭身扎着的肮脏尾羽由各种杂色拼接十分不美观。
教科书版粗制滥造的箭矢。
卫廉眉头一皱有些不解,戈德温所穿的可是锁子甲。
虽说防御力确实不如扎甲罐头,但一些常规的武器应该根本破不了他的防才对。
什么时候这种粗制滥造的石制箭头都能扎穿锁子甲了?
太多疑惑萦绕在心头,卫廉径直走向了戈德温所在的营帐。
掀开门帘,点燃油灯。
骑士趴躺在简易板床上仍旧昏迷不醒,但他的脸庞早已没了刚开始的扭曲痛苦,
从床边的汗迹不难看出对方的免疫系统此前应该经历过一场恶战。
“戈德温。”
卫廉轻声呼唤,但对方并无回应。
有些担心的将手伸到对方面前探了探。
鼻息正常,呼吸均匀……
悬着的心放下,卫廉倒也不着急,伸手拿起了那套带血的锁子甲与手中的箭头比对。
锁子甲被褪下的部分泛着冷铁幽光,精钢环扣在油灯下折射出光滑的表面,精铁打造的铁环每一处扣合点都严丝合缝,
从材质到制作工艺都能够称得上是一套相当合格的锁子甲。
但唯独在肩胛骨那一块的铁环如同被激光切割般整齐断裂。
精钢环扣的截断面平滑如镜十分平整,价值不菲的精钢锁子甲在这个粗劣的石箭面前就犹如一块豆腐般被小刀径直切开。
箭头卫廉早已仔细检查过,确认就是普通的石箭,稍稍使劲一砸便能轻易砸碎的那种石头。
单纯的巨力不可能让一块石头和精钢对碰,在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面前,普通的石头和鸡蛋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大人,这是附魔箭矢……”
佣兵队长亚伦此时掀开门帘走入营帐,说出的话语与卫廉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神情有些歉然:“大人……”
“既然出现了意外情况,根据当初所定的雇佣合同,我有权带人提前离开,
这种意外情况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当然,您的尾款自然也不用再支付了。
等明日一早,我就会带队伍走。”
派出斥候探路的不止卫廉,这也是亚伦与他佣兵团的一部分职责,
只不过相较于戈德温的幸运,他的属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两员斥候失踪一个,另外一个情况也不怎么好,但好歹不危及性命能够开口说话。
而从那位斥候的口中,他得知了许多的…坏消息。
“十枚金龙。”卫廉将箭矢重重钉进木桌,杂色尾羽剧烈震颤。
“留下,钱现在就给你。”
他解下腰间的兽皮钱袋丢给亚伦,金龙币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营帐中格外清晰。
雇佣亚伦护送自己的价钱就是十枚金龙,如今为了劝对方留下卫廉也算是下了血本。
整个队伍一共百人左右,其中五十名是男女参半的青壮农奴,剩下的便是卫廉的直属武装与亚伦的雇佣兵团。
卫廉下属10名轻甲军士2位重甲骑士,亚伦下属40名轻甲军士加上他自己一位重甲骑士。
算上卫廉自身,整个队伍的战力不过4位骑士50名军士的战斗力,
他绝不允许手握大半军事力量的亚伦在此时带人离开。
更何况卫廉这边的骑士戈德温还在昏迷不醒?
亚伦的瞳孔随着钱袋坠落的弧度收缩,眼神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但他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任由钱袋掉落在地,布满血丝的双眼显得十分理智。
他摇了摇头:“大人,请恕我僭越,哪怕我不带着人走,您也进不去深水镇,
我推荐您还是和我一起撤退,或者向您的父亲鲍里斯大公请求帮助……”
有钱赚得有命花才行,他可不是那些不把属下当人的畜生团长,
团里的每一个军士他都记得名字,且都由他亲自招募,也都是些苦命人。
他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
亚伦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拍了拍尘土,又将其送回了卫廉的手中。
那些占据深水镇的…畜生…不是他这么点人能够招惹的了的。
卫廉听完后嘴角下意识的一抽。
向鲍里斯那个老登请求帮助?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会到这个鬼地方?
没心情纠结对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亦或者是在嘲讽……
而且对方想走的话在白天就可以提出撤退,
为什么会在扎营完毕才来和他提出辞行?
卫廉无奈摇了摇头:“亚伦,说说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
还有我说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会打哑谜了?”
亚伦叹息一声:“我的斥候刚刚回到了营地,并带回来了一些坏消息,
占据深水镇的是豺狼人,且数量十分庞大。”
“我们这些人,去了也是给这帮畜生塞牙缝。”
豺狼人?
兽人?
卫廉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那就解释的通了。
难怪会有附魔箭矢,符文附魔技术一直被那帮喜欢钻山挖矿的矮子垄断。
而在二十多年前默里斯王国与南方兽人王国在荆棘林决战过后,兽人王庭便被驱逐到了龙脊山脉深处与矮人做了邻居。
虽然矮子看哪个种族都不爽还记仇,但其实他们做生意一直都是来者不拒的。
没有一个矮子能拒绝美酒矿石与金币。
豺狼人更是出了名的嗜血无脑,能搞出在石箭这种垃圾媒介上附魔的操作倒也不奇怪。
但那帮豺狼人是怎么绕过王国的防线入侵深水镇的?
还好巧不巧的就在他走马上任的时候豺狼人就劫掠了深水镇…还将其占据?
小队级别的劫掠者可以理解,但能够占据拥有百户人口的深水镇…其数量必然不会少于三百。
50多号人打三百多号凶残的豺狼人……
也难怪亚伦直接想要跑路。
不过对方尚有退路,卫廉可没有,
无论是屈辱的撤退,还是写信求援他那便宜老爹都没有丝毫的可行性。
前者会被扣上一个守土不力的帽子剥夺贵族身份贬为平民。
后者……
呵…与其相信那老登会派人援助,还不如相信天上降下个陨石给这帮豺狼人砸死……
纵使再绝望的现状也不会让卫廉放弃希望。
他需要更多情报,越详细越好。
“十分庞大…具体是多少?”
“大人……”
“那位斥候在哪,不行我亲自去问他。”
“那帮畜生足足有上千,老大……”
声音响起,却并非亚伦的声音。
“戈德温,你醒了?”
卫廉惊喜的看向板床上已经坐起的戈德温,
只见他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哪还有个伤员的模样?
“我就知道你小子皮实没事!”
“那帮狗崽子箭头上淬了麻痹毒素,呵,一帮畜生还想活捉我?做梦!”
“不过倒是很久没有睡这么舒服了……”
戈德温活动了下脖颈,扭头的时候注意到肩胛处的绷带,
看着熟悉的绑法,他心头涌出一股暖意。
一个鲤鱼打挺他便站起身来,神情严肃的迅速穿起了衣物甲胄。
“老大,那帮畜生的狗鼻子灵的很,十有八九已经闻着味到这了,不走的话尽快战备吧。”
闻着味到这?
怎么可能……
最基本的气味与痕迹遮掩卫廉还是安排人做了的,
他自信就算是豺狼人的狗鼻子再灵也不会这么快就嗅到这里。
隐蔽性足够支撑到他搞清楚深水镇的情况。
就算是谨慎如他,此刻也只觉戈德温是否有些草木皆兵。
帐外呼啸的风声中,隐约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像是巨兽踩碎了冬眠蛇类的脊骨。
“放心,你先好好休息,我早就安排人掩盖过我们路上的痕……”
卫廉话音未落,凄厉的狼嚎混杂着急促的哨声撕破夜空。
“敌袭!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