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孙大娘，麻辣田螺

秦卫东拎着竹篓进门，田螺在篓底窸窣蠕动，青黑的螺壳沾着冰碴子。

父子俩把昨天捞的田螺换水洗净，又刷了一遍。

炒田螺和炒麻辣小鱼、小虾不同，工程量更大，但是同样的田螺味道更好。

秦卫东他摸出两把铁剪刀，和父亲一起在每个田螺的螺尾刃口一剪，伴随“咔咔”两声响，田螺口豁出个月牙孔。

焯过水的田螺蜷在笊篱里，螺肉泛着珍珠白，混着姜片料酒的腥气直往人鼻尖钻。

灶眼里的柴火噼啪爆着火星。

铁锅烧得泛青时，秦卫东舀了勺凝固的猪油，白腻腻的膏脂贴着锅底化开。

“滋啦！”

温度上来，抓一把干辣椒段混着青花椒洒进油里，辣味挠的一下上来，呛得秦卫东迷眼。

“咳咳。”

秦卫东干咳两声，铁勺撞得锅沿叮当响，把辣椒混开，接下来就是调料。

老抽，白糖粒在红汤里滚三滚，熬成黏稠的糖色。

再掐一把紫苏叶，翠生生的叶子往辣汤里一摁，腥气顿时化作草木香。

文火咕嘟慢炖，汤汁收得浓稠时，螺口那圈薄壳透出一片玛瑙光。

“爹，来尝尝我这麻辣田螺做的咋样。”

头锅田螺出炉，秦卫东指头捻起一颗青红色田螺，递给秦永春。

秦永春用力一吸，螺肉“滋溜”滑进嘴时，他脖颈瞬间涨成猪肝色，额角汗珠子滚进衣领，喉结却诚实地上下滑动。

“大东，你这门手艺和谁学的，做的真够味……好吃！”秦永春被辣的嘶哈嘶哈吸凉气，脸上充满惊奇。

小妹卫萱不会吃，嗦螺嗦得满手红油，辣得直吐舌头哈气，却把螺壳嘬得吱吱响，活像含了满嘴响螺。

“二锅，毫辣……好次！”卫萱大着舌头道。

秦卫东随口道：“我昏迷的那几天做梦，梦到有一个白胡子老头教我的。”

“他说我是文曲星转世，以后有大作为，只是被俗世所误，所以教我一身好厨艺，先度过眼下的困顿时机。”

秦永春一怔：“大东，真的假的？”

自家儿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再结合最近几天的表现，秦永春很难不相信。

“啊？”秦卫东哭笑不得：“爹，我随口说的，你咋还真信了。”

“臭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行。”秦永春气得拍秦卫东头。

小卫萱被爹和二哥逗得咯咯笑，开心的直拍小手。

因为田螺吃起来麻烦，需要用竹签把里面的螺蛳肉挑出来，担心城里人不喜欢，秦卫东一次就炒了十斤，没做太多。

做好田螺，秦卫东又炒了三大盆麻辣鱼虾，比昨天多了将近一半，足足有八十斤，剩下的二十来斤留着没做。

整个厨房都被麻辣鲜香覆盖，味道传出去老远。

馋的村里的半大娃娃们直流口水。

秦卫东也没想瞒着，他知道自己做鱼虾去镇上去卖这事一定会被村里人知道，只是时间早晚得问题罢了。

不过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秦卫东还是选择了绕路。

“爹，咱们走土路出村，绕开大队上工的地。”

四个搪瓷盆上盖上一层长木板，带上两个小板凳，秦卫东推起木板车对自家父亲说道。

秦永春沉思一会，拍板同意。

“咱爷俩想一块儿去了，这事能瞒就瞒，不然叫虎三狗四他们看见，又要多事。”

父子俩一个在旁边扶，另一个在后面推，晃晃悠悠的朝镇上赶。

木板车终究比不上自行车，但是早上捞青虾的时候，有秦永春帮忙，也算是省下来不少时间。

紧赶慢赶，来到镇上刚好十一点多。

这时候已经有几个庐东酒厂的小年轻等在那儿了，蹲在路口眼巴巴的咽口水。

看到秦卫东的身影，两个小年轻眼里直放光，连忙起身对同伴喊道。

“来了来了，卖麻辣鱼虾的小哥来了。”

“小哥儿，给我来二斤。”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一斤半。”

秦卫东一脸歉意：“两位大哥对不住，今天多准备了点，路上耽搁了。”

“没事没事，我昨天没买你的，晚上回去吃饭都没味，就在想你这口，今天咱们兄弟几个说什么也要买点回去尝尝。”

“哈哈哈，多谢大哥捧场，我多送你们点。”

秦永春惊讶，没想到真的和儿子说的一样，人酒厂职工真的喜欢他这麻辣鱼，甚至还专门在这等他。

“爹，发啥愣呀，帮我把白瓷碗拿来。”

“好嘞。”秦永春眼睛笑弯成月牙。

秦卫东利索麻溜的拿出老秤，连舀两大碗：“来，大哥，这是你的，二斤一两，多的就当我送的，算二斤，七毛；”

“大哥，这是你的，一斤半，五毛二分钱，算五毛就行，零头抹了。”

两个小年轻笑得咧开嘴，“小哥儿，讲究。”

一手用铝饭盒把鱼虾装走，一手递过来钱。

拿着手里的一元二角钱毛票，秦永春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这才过去多久，一块多钱就到手了？

这要搁大队，得干十好几天！

“大东，这钱是我们的了？”等到两个小青年走，秦永春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是庄稼人，一辈子老实本分，一下子赚钱这么快，让他产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爹，这才哪到哪。”秦卫东哈哈笑道：“酒厂职工还没下班呢，等下班人会更多。”

话音刚落，酒厂大门打开，一大群酒厂职工宛如洪流，有说有笑的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

这些职工大多数回家，但是有一小部分明显分流，他们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些什么，等看到秦卫东后，立马眉开眼笑，推着车朝他的方向走来。

其中一个大娘走的尤为快，“小伙子，还记得我不？”

“那咋能不记得。”秦卫东热情洋溢，落落大方：“大娘，你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刚好卖光，这不今天，我特意多做了点，就为了等你嘞！”

“你这小伙子嘴真甜，来，给我来二斤。”

“好嘞，大娘，我多给你点，二斤二两，你按二斤的价钱给我就行，七毛。”

“好好好，你这小伙子会做生意。”大娘笑得乐开了花。

秦卫东趁热打铁：“大娘，我这还有新炒的田螺，适合下酒，也是三毛五一斤，要不要来点？”

孙大娘迟疑片刻：“行吧，给我来一斤，带回去让我老伴中午下酒，尝尝鲜。”

人小伙子敞亮，都给自己白送那么多麻辣小鱼，自己也不能差事。

更何况是花钱买，自己不吃亏。

想明白这一点，孙大娘麻利的掏出一块零五分的毛票，递给秦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