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祖灵血祭 青铜天劫

山道上的血雾还未散尽,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渗出冰凉的黏液。谢御的盲杖戳进石缝时带起一串细小的气泡,那些泛着尸臭的液体顺着杖身爬上来,在青铜算盘珠表面凝成诡异的卦象。我伸手去擦,指尖刚触到珠面就被黏住——这哪里是水,分明是混着人油的炼器废渣。

唐嫣媛的嫁衣突然无风自动,金蚕丝在雾气中绷成弓弦。三丈外的古槐树上倒吊着具尸体,道袍被树根刺穿,露出后背完整的《连山易》刺青。那人转过溃烂的脸,空洞的眼窝里钻出紫轩阁的金蚕:“钟少爷,苟长老在雷公山备了茶……”蚕虫开口竟是苟莜的声调,只是每说一个字就呕出团混着铜渣的血。

祝台的九节鞭卷住槐树,琉璃右臂爆出青筋。树皮层层剥落,露出嵌在树干里的青铜匣。匣内整整齐齐码着八十枚眼珠,每颗瞳孔都映着同样的画面——杨远清站在黄河渡口,脚下踩着条被铁链贯穿脊骨的黑龙。龙角断口处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混着钨砂的紫轩阁炼器浆。

“他在抽龙髓养器灵。”谢御突然扯开道袍,后背刺青的卦纹正在渗血。那些血珠滚落在地,竟化作缩小版的泰山镇岳印,印纽上的孽龙突然睁眼:“钟家小子,你祖父当年在这龙角上刻过字……”

我蹲下身,龙睛里浮出蝇头小楷: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初七,钟氏长风斩龙于此。那正是祖父的名讳。孽龙突然暴起,血盆大口咬向我的咽喉,却被唐嫣媛的脚镣锁链绞住七寸。青铜蛇顺着龙鳞缝隙钻入,龙尸突然剧烈抽搐,腹腔内传出铁器碰撞的闷响——

“哗啦!”

龙腹炸开,三百把生锈的钥匙倾泻而出。每把钥匙齿痕都与雷公山祖灵坛的青铜门锁吻合,柄端刻着不同门派徽记。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婚书,男方写着钟长风,女方却是空白。纸页边缘沾着抹胭脂,那香气与唐嫣媛残魂的气息一模一样。

山风突然变得粘稠,裹着腐烂的花瓣贴在后颈。二十四个穿苗疆嫁衣的女子从雾中走来,银饰项圈下的锁骨纹着鬼道符咒。她们同时抬起右手,掌心托着团跳动的脏器——那是被炼成蛊核的祝氏祖灵,每颗心脏都连着青铜丝,丝线另一端消失在雷公山方向的浓雾里。

“钟郎,这是祝台族妹的送嫁队。”唐嫣媛的残魂突然实体化,脚镣在地面拖出血痕,“她们等了你九世……”话音未落,送嫁队列突然齐声尖叫,嫁衣下摆窜出无数尸蟞。虫群在空中凝成杨远清的脸,嘴角咧到耳根:“贤侄,这份聘礼可还满意?”

浓雾裹着银饰的叮当声刺进耳膜,二十四名苗女的红嫁衣在瘴气中泛着血光。最前方的女子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跳动的蛊核——那分明是祝台胞弟的心脏,血管末端连着青铜丝,丝线另一端消失在雷公山巅的乌云里。

谢御的盲杖突然插入泥地,杖头算盘珠炸出火星:“坎六巽四…是活人蛊阵!”他话音未落,苗女们的银项圈突然崩裂,坠地的银片化作尸蟞群。虫潮扑来的瞬间,唐嫣媛的嫁衣金蚕丝织成巨网,却见每只尸蟞背上都刻着微小的“杨”字火印。

祝台的九节鞭绞住最近三名苗女,鞭梢银铃震出祝巫咒文。女子的皮肤突然皲裂,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炼器纹——她们根本不是活人,而是紫轩阁用祝氏巫女炼制的青铜儡!儡人腹腔中掉出半卷羊皮,上面画着雷公山祖灵坛的暗道图,标注处赫然写着“鬼道门主左臂·戊寅年封”。

山巅突然传来铜鼓闷响,乌云裂开道缝隙。我看见杨远清站在青铜祭坛上,手中握着我的半块玉珏。他脚边跪着沧溟祭司,祭司的龙骨法杖正刺穿一条幼龙的脊骨,龙血顺着祭坛沟槽汇成“钟”字。当最后一笔完成时,玉珏突然暴出青光,映出我从未见过的画面——洪武年的雷公山顶,祖父钟长风正将唐嫣媛的前世推入炼器炉!

“原来聘礼早收过了。”杨远清的笑声震落山石,他手中的玉珏突然伸长,化作柄刻满生辰八字的青铜钥匙,“贤侄不妨猜猜,这把钥匙开的是哪扇门?”钥匙尖端滴落的龙血突然沸腾,在空中凝成十二道鬼门虚影,每道门内都传出我的声音——是历代转世时的临终哀嚎!

唐嫣媛的残魂突然尖叫着扑向祭坛,嫁衣却被青铜丝缠住。丝线另一端正连在祝台琉璃右臂的裂口处,他的血管里流淌的竟不是血,而是混着钨砂的炼器浆!“对不住…”祝台突然扯断右臂,断肢在空中化作青铜蛇,“当年你祖父用我胞弟炼器时,早把我的魂换了…”

蛇瞳映出洪武年间的雨夜:祝台被绑在炼器柱上,祖父钟长风正将他的生魂缝进青铜儡。而柱后阴影里站着年轻时的杨远清,他手中账本记着“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初七,收钟氏青铜儡三百具,抵龙脉债”

雷公山巅的青铜祭坛在乌云下泛着幽光,杨远清手中的玉珏已彻底化为青铜钥匙。钥匙插入祭坛中央锁孔的瞬间,十二道鬼门同时震颤,门缝中探出无数青黑手臂——那些手臂的腕部全戴着与唐嫣媛脚镣同纹的青铜镯!

“喀嚓!“

山体突然裂开百丈深壑,壑底浮出条青铜浇筑的巨臂。五指关节处缠着密宗伏魔链,掌心却刻着钟家族徽,徽章中央嵌着半块染血的《连山易》帛书——正是谢御当年在龙虎山遗失的残卷!

“原来我守了半辈子的秘卷,竟是封印自家祖宗的锁!“谢御突然狂笑,盲眼流下的血泪在祭坛上蚀出卦象。他撕开衣襟,胸口的《归藏易》刺青竟与青铜巨臂的掌纹共鸣,整座祭坛开始倾斜,十八尊镇山石兽的眼窝里齐齐淌出混着钨砂的血。

唐嫣媛的残魂突然暴走,嫁衣金蚕丝绞住我的脖颈:“钟长风当年用我炼器时,你可听见我在鼎里哭?“她的脚镣锁链突然插入祭坛裂缝,青铜巨臂的食指应声抬起——指节处赫然套着与我母亲遗物相同的翡翠戒指!

“贤侄看好了!“杨远清突然拽过沧溟祭司,将龙骨法杖刺入她眉心。祭司的鳞片层层剥落,露出钟家祠堂的飞檐纹身,杖头龟甲则浮现出新的星象图——东海归墟深处,老堇正将我的半块玉珏嵌入初代门主右腿!

祝台的九节鞭突然炸成碎片,琉璃右臂的裂口处爬出三百只青铜蛊虫。虫群在空中凝成洪武年的契约书:“…钟氏献祝氏全族为牲,换龙脉三百年…“每只蛊虫的复眼里都映着祝台胞弟被炼成器灵的场景,孩童的哭声混着雷声在山间回荡。

青铜巨臂突然屈指成爪,滔天威压震碎半数鬼门。从门内跌出的竟是我历代转世的尸身——穿长衫的民国少爷心口插着唐嫣媛的簪子、披明光铠的武将喉咙卡着祝氏银铃、甚至有个襁褓婴儿的脐带都系着青铜算盘珠!

“这才是完整的你。“杨远清抬手唤出山河鼎,鼎内沸腾的血水中浮着我的脸,“钟觐不过是个壳子,你真正要继承的是…“

巨响打断了话语。谢御以盲杖刺穿自己咽喉,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归藏易》终章。当血卦烙在青铜巨臂的刹那,整条左臂突然调转方向,五指如剑刺穿杨远清的胸膛!

“你以为…只有你会换命?“谢御的尸体倒地时,青铜巨臂掌心忽然睁开只竖瞳——那瞳孔纹路竟与谢御生前一模一样!

山崩地裂中,唐嫣媛的残魂彻底融入青铜巨臂。翡翠戒指在指节上发出悲鸣,我终于看清戒面内侧的小字: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初七,钟长风与唐月璃婚书。

月光刺破乌云时,青铜巨臂已握住七煞剑。剑身浮现出新的铭文,却不是任何已知的篆书,而是无数个“唐嫣媛“与“钟觐“的名字缠绕成的诅咒图腾。山下突然传来海啸声——东海的方向,另外两道青铜巨影正破空而来!

雷公山的碎石裹着血雾滚落崖底,青铜巨臂的五指深深扣入山体。杨远清的尸体在青铜丝牵引下悬浮半空,胸腔裂口处钻出的丝线泛着紫轩阁炼器浆的腥臭,每根丝线末端都黏着一枚刻有生辰八字的铜钱。铜钱坠地时叮当作响,竟拼出洪武年间的泰山镇岳印图纹——那纹路中嵌着密密麻麻的童男童女指骨,骨缝里渗出混着钨砂的黑血。

“贤侄,这儡丝可是你钟家祖传的手艺!”杨远清的喉管被青铜丝扯动,发出锯木般的笑声。我挥剑斩向儡丝,七煞剑刃却被丝线绞住,剑身浮现的密宗梵文突然倒转,化作鬼道门的招魂咒。咒文缠上手腕时,谢御的尸身突然从祭坛裂缝中升起,盲杖尖端燃起青焰,在虚空烧出《归藏易》最后一卦的残影。

唐嫣媛的残魂在青铜巨臂掌心尖啸,嫁衣金蚕丝突然暴长,刺入我四肢的卦签被硬生生拔出。血珠在空中凝成洪武年的婚书虚影,纸页边缘的胭脂香混着焦糊味——那正是她被推入炼器炉前,抹在唇上的最后一抹红。

“钟长风在我心头刻的不是锁魂符…”她的声音忽远忽近,翡翠戒指的碎片突然聚成钥匙形状,“…是三百道换命契!”钥匙插入青铜巨臂腕部的瞬间,整条手臂突然反折,五指如刀刺穿我的胸膛。没有痛感,只有冰凉的触感——那手中攥着的竟是我的心脏,心脏表面刻着唐嫣媛的生辰!

祝台的琉璃右臂彻底崩碎,残渣中爬出的青铜蛊虫凝成他胞弟的虚影。孩童抬手点向东海,血浪中的青铜下肢骤然加速,脚掌踏碎海岸礁石的刹那,十二座紫轩阁灯塔同时炸裂。火光中,老堇的身影从量天尺里钻出,尺身已插进初代门主右腿的膝盖骨:“钟家的债,该用九器血肉来偿了!”

东海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鲸歌,初代门主的无头躯干撕裂虚空。裂缝中坠出三百具青铜棺,棺盖震开的瞬间,无数个“我”从棺中爬出——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脖颈缠着唐嫣媛的脚镣,披甲胄的武将心口插着祝台的银铃,而那苗疆巫祝掌心的蛊虫,正啃食着谢御的《连山易》刺青残页!

“这一世,你选天下还是她?”三百个“我”齐声低语,声浪震碎翡翠钥匙。青铜巨臂突然捏爆我的心脏,血雾中浮出祖父钟长风的虚影。他手中的炼器锤滴着唐嫣媛前世的血,锤头刻着一行小字:“戊寅年七月初七,以唐门女祭器,镇钟氏千年煞。”

雷公山巅的祭坛轰然坍塌,青铜巨臂带着我的残躯坠向深渊。最后一瞥中,我看见唐嫣媛的嫁衣彻底融入巨臂,金蚕丝在虚空织出新的星象图——昆仑冰狱最底层,一口冰棺正缓缓开启,棺中少年与我面容相同,腕上却系着老堇的青铜算盘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