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篇 中东秩序的嬗变与重构

对于21世纪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美国著名政治家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有一段非常有见地的评论。他说：“冷战时期，如果我们搞砸了，就要面对核战争。这激励我们要去未雨绸缪，不要搞砸了。如今，我们没有应对整个世界蜂拥而来的变化的战略。大量的变化正在发生。500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威斯特伐利亚的民族国家体系之中。但是全球化已经销蚀了国家的边界。技术的发展开天辟地地使得这个世界的人们变得那么政治化，相互联系那么密切。权力的性质正在改变。国际合作的性质正在改变。冲突的性质正在改变。我们还没很好地适应这一切。这个世界并不如冷战时期那么危险，但却变得更加复杂。”[1]

如果说我们当前所面临的是一个“失序的全球秩序”，[2]那么中东[3]则可谓全球失序的典型。自19世纪末以来，中东地缘政治秩序历经诸多重大变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百多年的中东秩序演变概括起来有几个突出特点。第一，地区体系经历了一元多极、多极、两极、单极的演变过程。最初，到19世纪末奥斯曼帝国的一元体系在欧洲的殖民势力挤压下已开始支离破碎，帝国治下的领土或被分割或寻求自治。第一次世界大战（简称“一战”）后，在中东建立了英法俄意主导的殖民体系，但这一体系很快被第二次世界大战（简称“二战”）所摧毁。二战后，英法逐步退出中东，美国和苏联开始长期争霸中东，呈现两极格局。苏联解体后，美国一家独霸中东。第二，中东秩序的变动与全球体系和国际政治格局的演变紧密相关。尤其是两次世界大战、冷战的爆发与结束、后冷战时代美国单极霸权的确立及其在中东遭遇的挑战等重大事件，极大地改变了中东面貌，是推动中东秩序演进的重要驱动力。第三，该地区内部矛盾的发展演化是中东地区秩序次第交替的根本动力。错综复杂的民族与宗教的矛盾，不同意识形态与国家利益的冲突，构成了地区主要矛盾。其中，阿拉伯人、犹太人、波斯人、土耳其人四大主体民族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伊斯兰教不同教派之间的矛盾与伊斯兰主义的发展演化构成了核心矛盾。第四，外部大国在地区秩序演变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一战中来自西欧的协约国摧毁了奥斯曼帝国。二战后，美苏接替英法，接管中东。苏联解体后，美国借发动海湾战争开始在中东一家独大，直至今日。第五，地区秩序构成主体的多元化和复杂化。在一百多年的历史长河中，随着统治中东五百年之久的奥斯曼帝国的崩溃以及西方殖民体系的逐步解体，该地区大量民族国家纷纷成立，中东出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新型政治版图，出现了22个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土耳其、伊朗3个非阿拉伯国家并列的崭新局面。最后，中东秩序的变化总是与革命、战争为伴，充斥着血腥与暴力，导致动荡不宁成为中东的重要特征。

进入21世纪初，以“阿拉伯之春”爆发为标志，中东再度进入周期性的新的历史阵痛期。与20世纪一样，21世纪的中东注定不会平静。在“阿拉伯之春”的巨大冲击下，失序、失衡、动荡、不确定性，正成为描绘当下中东特征的四大关键词。当前，中东正处于旧秩序崩溃与瓦解，新秩序塑造与构建的前夜。新旧秩序的转换与过渡，注定是充满血腥、动荡的漫长黑夜。早在1993年，时任以色列总理西蒙·佩雷斯提出了“新中东”概念，希望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奥斯陆协议》所开启的中东和平进程能够终结已经延续半个世纪的地区冲突历史，开启和平与对话、经济繁荣与发展的新历史阶段。乔治·沃克·布什（简称“小布什”，2001～2009年任美国总统）政府也寄希望于所谓的民主的新中东，并为此推出了“大中东计划”（Greater Middle East Initiative，GMEI），竭力推动对中东国家的“民主”改造，发动反恐战争。可惜，时至今日，他所期待的新中东并未出现。中东依然一如既往地充满动荡与冲突。“阿拉伯之春”爆发之初，一度也曾让人感觉可能迎来了一个新中东。英国《金融时报》记者鲁拉·卡拉夫高呼：“一个新中东即将诞生，它属于谙熟互联网、要求和世界其他大部分地区一样享有基本民主权利的年轻一代。”[4]可惜好景不长，中东再次陷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时期。当前，中东正处于历史性的阵痛之中，新旧中东正在展开激烈的博弈，犹如光明之神与黑暗势力的搏斗。在21世纪，历史将呈现给世人的，或者是一切重回原点的旧中东，或者是和平与发展的新中东。当下的中东，正处于大历史的关键性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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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hester A.Crocker，Daniel Levin，David C.Miller，Jr.Thomas R.Pickering，“A Foundational Proposal for the Next Administration”，Atlantic Council，June 2016，http：//www.atlanticcouncil.org/images/publications/A_Foundational_Proposal_for_the_Next_Administration_web_0623.pdf.

[2] 〔英〕菲利普·斯蒂芬斯：《失序的全球秩序》，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2016年7月25日，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68592？full=y。

[3] 本书的中东概念，主要涵盖西亚北非国家，主要是22个阿拉伯国家和3个非阿拉伯国家（土耳其、伊朗和以色列），未将阿富汗、塞浦路斯列入。

[4] 〔英〕鲁拉·卡拉夫：《“阿拉伯之春”的阴影》，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2011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