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鼓撞碎雨帘，林窈跪在养心殿外青玉阶上。药箱里的松子糖被雨水泡胀，糖纸上的小兔子洇成团模糊的红。她数着萧珩膝下漫开的血痕，第三道惊雷劈下时，终于看见他怀中紧捂的鎏金糖盒滚落台阶。
“殿下这是何苦。“她扑过去按住他渗血的膝盖，指尖触到龙纹密信——北疆六州突发时疫的奏报被雨水冲开，朱批“萧珩“二字晕染如残梅。萧珩突然攥住她手腕，将糖盒塞进她袖袋：“三日后启程的，是北疆。“他眼尾红得妖异，分明是高热之症。
林窈猛地掀开他衣袖，昨日系的双蝶扣绷带已染成乌色。指尖搭上寸关尺，脉象如滚珠走盘：“殿下早知要北上治疫，却饮了诱发寒毒的紫葵汁？“话音未落，萧珩忽然倾身咬住她耳垂，血腥气混着松子糖的甜腻：“不病重些，父皇怎会派太医院同往？“
五更天雨势渐弱，赐婚圣旨与北疆调令同时抵达。林窈捧着药盏撞开殿门时，正听见三皇子冷笑：“九弟既要抢功，不如带着你的小医女同去喂疫鬼。“萧珩咳着血接旨，玉带钩上悬着的胖鲤鱼香囊突然断裂，金线绣的鱼眼滚进她裙底。
离京那日，朱雀码头飘着细雪。林窈盯着官船舷窗上的冰花，忽见七十二盏河灯顺流而下。每盏灯芯都裹着松子糖，糖纸折成她惯用的双心结。正要探身去捞，船头突然传来骚动——戴着青铜面具的玄甲卫抬着鎏金棺椁登船，棺盖上刻着三千八百二十一道冰裂纹。
“殿下非要躺在此处？“林窈掀开棺盖，指尖戳中萧珩腰间的青玉脉枕。少年苍白的面容隐在貂裘里，袖中滑出半幅染血的糖霜谱：“北疆驿道要行月余，棺木最防风寒。“他忽然剧烈咳嗽，将冰凉的唇贴上她腕间红绳，“窈窈每日开棺问诊三次，可好？“
夜航船过青石峡时，林窈在棺中发现暗格。七十二瓶药酒列阵如星，第七十二瓶却装着梅子蜜。蜡封下压着张泛黄笺纸：“景和十年冬，窈窈赠薄荷糖，余藏于枕，化尽。“她忽然想起那年萧珩彻夜高烧，原是被糖渍浸透了药枕。
行至北疆那日，狂沙卷着雪粒子拍打面颊。萧珩执伞立在疫区界碑前，突然将她的胖鲤鱼香囊系上碑顶：“待香囊被风沙磨破，我便带你回京。“当夜疫棚遭流民冲击，林窈缩在药柜后，忽见棺椁中腾起烟火——萧珩立在烽火台上吹骨笛，玄甲卫的箭雨精准绕过她每一根发丝。
腊月祭灶夜，林窈在萧珩腕间发现紫斑。诊脉的手被他反扣住：“是时候了。“他掀开棺底暗层，三千八百二十一颗相思豆滚落成图，恰是京城朱雀街的轮廓。子时疫区暴动，萧珩将她锁进棺椁，血腥气透过檀木缝隙：“数到一百再睁眼，给你备了新年礼。“
林窈咬破舌尖数到第九十九声，棺盖突然被冰刃劈开。裴砚染血的狐裘裹住她，掌心菩提珠压着道圣旨：“九殿下勾结狄族证据确凿，林姑娘该随我回京了。“她回头望去，烽火台只剩半幅杏色丝绦在飘摇，系着的松子糖早被血浸成褐色。
官道旁的残梅林里，裴砚递来鎏金匣：“这是萧珩托付的。“匣中碎玉璜拼成半只鹤，鹤喙叼着染血的糖纸，背面小字被泪晕开：“三千路远，不敢相思。“林窈握紧玉璜转身，忽见北疆方向腾起七十二盏天灯，每盏都画着摔药盏的小人，在雪夜里烧成坠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