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让别人读到的诗,不是用钢笔写在纸上。
第一首让别人读到的诗,还是,沾染了往昔的气息。
往昔,忘兮。本来许愿的是这样。
水流触及石头,没有绕道,爬上石头越过了纹理层次的正面。而这也没遭到阻拦。不用刻意。欲盖弥彰。
第一首让别人读到的诗,是为了拥有证明,增强说服力。没关系。
第一首让别人读到的诗,竟然在第三行就出现了错别字!明明读过好几次,明明那么嗤之以鼻错字连篇的小说,决心绝不粗心大意写错字。
第一首让别人读到的诗,没有首先抵达一双眼睛——一直期待,一直等待,一直想要对视的眼睛。没关系。以后。
It’s now or never.
真的吗?
相信一些道理,但不包括这句话。除了当它启示尝试而不是结局的时候。
喜欢写信。觉得把手机紧贴耳朵与亲近的人打电话的感觉美妙极了,好似郁金香金黄色的气息萦绕在此端与彼端。
写信,没有收信人。联系,智能手机的语音聊天、视频通话功能强大,而电话几乎成为诈骗的代名词。
有朋友,没有朋友相伴。朋友有朋友,也有朋友相伴。
感谢自己拥有朋友,足矣。
这样想着,她微微笑了。
她常常这样轻轻地笑,很开心的笑容,为一个美丽纤瘦面容滑溜溜的高中或初中少女温柔的语气,为突然之间闻到清新而浓郁的花香,为看见一只猫时自己奔逃所引起的它不再继续猫步表露出的疑惑或者落寞——它以为这个人也会摸摸它吗?怎么可能。
一个女学生的书包拉链大开,她不知道或者没时间拉拉链,急匆匆地跑在人行道上,绿色数字的光芒即将顿时消失。她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与半开的拉链有关的事情,真想再次多管闲事,提醒小女孩。
她在公交车上。
她没有那样做。
回到房间后,只有她一个人。因为是毕业季。妈妈问她害怕吗?她说不会害怕。她想起初中周末补课的时候,她周五晚上一个人留在宿舍。有时她一直拖延到晚上十二点才在水池旁洗校服。她也不会害怕。学校是安全的。记得那时她总担心第二天不能及时醒来,睡过头,导致上课迟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一遍后,她就开始担心了,结果发生了很多次。
核磁共振记录花滑运动员回忆做某套动作时大脑的反应,她以为会记录每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像一帧帧画面一一出现在显示屏上,最后发现原来只是大脑局部色块图像和紧密相接的折线图。她想自己回忆的时候记不起校服的颜色、自己的轮廓,记不起宿舍号,只记得自己没有刘海,记得穿一件绿色衣服进入教室。但就是这样,回忆的时候,眼前还是形成了画面。脑袋果然神奇。
夜渐渐深了,窗外远处两栋高耸,状似校园里的松树的大楼开启了灯光秀。听妈妈说,家乡开始下雪了。她没想到那里又下雪了。这里已经有一树一树花开了,白色羽毛球形的花最先开放,却已有片片花瓣飘落。是风带她们飞,却也没有更合适的落脚点,只有落在树下。花的宇宙,也有难以想象的角落,不是只有花开花落。人与花彼此为伴,点缀彼此,抚摸着掌纹与花脉,相视一笑。
她见过一个男生站在树下,在夏秋之交的时节,一股股风不连续地吹来,粉红色花瓣纷纷扬起、盘旋向上,倏忽之间迅速落下或者反应慢半拍般渐渐坠落。他脚边是足球还是篮球,她记不清了,许久之前,她甚至没把两种球区分开。后来,她曾站在对手班级的篮球筐那边为自己班级加油——她那时还很不明白为什么旁边的学生那样看着她。后来她才明白。有点难堪,无法直视,但总算找到了理由:自己班级在进攻投球,我站在那边喊加油就能更好地为投球助威。结果呢?在时光面前,记性不好的人能记住这些都是因为太羞耻了。
她看着男生张开手掌接住了飘落的花瓣,可是风立刻把手掌的花瓣吹走了。一两次后,他接住花瓣了。就这样反复。也许他在玩真正的“飞花令”。她只不过停留了一会就走开了,但一直记得这幅景象。这是一幅美丽的画卷,也许她该走上前去,张开手掌,迎接飞落的花瓣,即使最后还是会扔掉它们。那样可能会给画卷增添一点更浪漫的色彩。不过,她想自己误闯的话那个学生会觉得自己破坏了他的游戏。她也有点羞涩。
张开手掌,等风来吹落花瓣,然后接住粉红色花瓣。诗意的一瞬间。
她喜欢那样的场景,但是那样的场景里没有她,没有她希望出现的人,所以始终只是一个凝冻的场景,就像极光之于她,仅仅只是存在。
她没有拉窗帘,她住在阴面,阳光照射不到,而月光也不会洒向窗户。在家里的时候会有月光透过玻璃,可惜我拉上窗帘玩手机直到深夜或越过午夜。
醒来时,她想自己有没有做梦,没有印象。又想到了一些令她有点失落的事情,仿佛是为了消磨时间。仿佛,一个台湾作家用这个词语作了书名。仿佛,意味着不是真的。她是在某一天突然感觉到这个词语的意味的。但已经不再标记。
她去面试,这次做了点准备,面试官也一直微笑。她自我感觉还行。但等她得到结果的时候,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没有通过面试,明明面试官言笑晏晏。后来她又去面试一个与所学专业几乎无关的岗位,面试官仓促地介绍了岗位工作内容,她感觉到了面试官没有兴趣。她也看见他在回答她的一个问题时笑了,那就是“嗤笑”或“轻哂”吧,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表现出那个存在于小说中的表情。没有兴趣了解,又怎么会录用。她坐在公交站长椅上,望着鱼贯而行的车辆,川流不息,但没看见车。她为自己的不自量力和之前的疑惑感到无地自容。面试官不言笑晏晏难道要像把一个人甩出去那样对待那个人吗?
多天以来,许多人都听她说出她的名字。她不想再说,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