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荆南四郡（2）

诸葛均回复完孙隆的书信，又取过来杨虎的书信展开，映入眼帘的先是信纸之上竟沾着几点血渍，让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杨虎自拜别诸葛均，孤身一人回到家乡益阳下辖的安化乡。

益阳位于资水下游，资水自西南向东北穿流而过，形成冲积平原，土地肥沃。东接洞庭湖平原，地势低平，河网密布；西部多丘陵山地，属雪峰山余脉，森林茂密。

北邻长江水系，通过洞庭湖与长江相连，水路交通便利。

更且处于长沙郡治临湘与武陵郡治临沅的正中间，常常遭受武陵太守金旋雇佣的蛮人劫掠。

长沙太守韩玄秉持着不抵抗政策一直放任益阳一地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益阳令更是一遇见蛮人就闭城自首，任由他们劫掠乡里。

杨虎渡过资水，发现乡中百姓竟都逃难于外。

不远处村口的老槐树焦黑如炭，树枝上挂着几条不规整的白色粗麻布条在风中飘荡，如同白无常的长舌一般舔舐着树下焦黑一片的尸体。

田埂间未及收割的稻谷倒伏在地，混着马蹄印与干涸的血迹，像一块块溃烂的疮疤。

人群中传来断续的呜咽，一个孩童蜷缩在倒扣的竹筐下，哭声嘶哑得近乎无声，手中紧攥的半块发霉糠饼早已碎成渣。

远处忽然响起马蹄声，几名老妇哆嗦着拽起孩子往芦苇丛里钻，枯枝断裂的“咔嚓”声惊起一群乌鸦，凄厉的啼叫划破死寂。

杨虎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烟熏与腐臭味，心中悲痛而愤怒，左手紧紧握着腰间环首刀的刀柄，指头发白，右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刻入掌心。

“阿虎？是你吗阿虎？”忽然一名满脸尘土的村妇扯着杨虎的臂膀叫了起来，脸上的两道泪痕异常显眼。

“你是……婶娘？”杨虎刚开始并未认出，仔细观察了一番才发现是认识的人，“叔父呢？怎么没和您在一起？”

“那群天杀的蛮贼，乘夜杀进村来，夫君为了保我，拿着镰刀与他们搏斗，但他们占着人多，夫君打不过，把他给杀了！”

婶娘说着说着就哭天喊地起来，坐在地上抽泣。

杨虎自小没了父母，多受婶娘照顾，如今看着她这般狼狈，怒火中烧，抽出环首刀愤然喊道：“诸君，今日不能为家人报仇，异日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尚有血性者，速持武器，与我一同杀蛮！”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就有十余人拿着叉子与农具愤然的站了起来，一起招呼道：“各位，蛮人杀我们亲人，辱我们妻女，劫夺我们的粮食，还杀害我们的孩子，他们灭绝人性，断我族脉，我等岂能坐以待毙！今日我等当执锄为戈，举叉为旗，杀尽蛮贼！”

村民们听了这番令人愤慨的话语，无论男女，手中但有锄头叉子的全都站了起来，一齐怒喊道：“杀蛮贼！”

杨虎见民心可用，派出两名熟悉山路的青壮扮作樵夫，沿资水南岸潜行，探查蛮人营地所在。

半日后，探子回报：蛮人主力正盘踞在雪峰山脚一处废弃土寨中，寨内约有两百余人，白日里分作数队下山劫掠，入夜则聚众饮酒作乐，守卫颇为松懈。

“蛮贼骄横，以为我等不敢反击。”杨虎蹲在焦土上，用树枝画出寨子地形，“后山有条猎道，崖壁陡峭，但能绕到寨门瞭望塔死角。”

他目光扫过周围乡亲们黧（lí）黑的面孔道：“今夜子时，我带二十人攀崖突袭，其余乡亲从正面佯攻。待寨门火起，便是信号。”

残月被浓云吞没时，杨虎背着浸透桐油的草绳，齿咬环首刀，指尖扣住岩缝一点点挪动。身后跟着的汉子们屏息如石，偶有碎石滚落，惊得夜枭扑棱棱掠过树梢。

“敌袭！”

寨门突然传来蛮语嘶吼，原是乡亲们点燃了堆在路旁的稻草，火光中数十把钉耙敲击铁锅，震得山鸣谷应。

蛮兵慌乱涌向寨门，杨虎趁机翻上木墙，刀光闪过，哨塔上两个身影闷声栽倒。

“放火！”

草绳遇到火星轰然窜起火龙，寨中囤积的毛皮瞬间化作火海。

混乱中，有个赤膊纹面的蛮酋挥动狼牙棒，将冲在最前的村民砸得脑浆迸裂。

杨虎目眦欲裂，环首刀横架住第二击时，虎口已震出血来。

“阿虎低头！”

熟悉的女声破空而来，三支羽箭接连钉入蛮酋咽喉。

杨虎回头望去，见婶娘立在残垣上，手中猎弓犹自震颤——原来她早年随父狩虎，箭术竟未荒废。

黎明时分，土寨余烬未冷。杨虎望着缴获的三十匹战马，突然振臂高呼：“金旋固然可恶，然益阳令闭城不出，放纵蛮贼肆虐，罪同金旋，乡亲们可敢与我杀入城去，夺了县城，枭其首级以慰亡故之亲人！”

众村民虽然杀了一夜，但余怒未消，听了杨虎的话，将埋在心底里早就对益阳令不满的情绪激发了出来。

“杀入益阳，为亲人报仇！”

于是杨虎分派众乡亲各自前往其余七个被蛮人劫掠严重的村子，两日间，聚集起了千余人来，无不拿着叉子锄头来到安化乡中听候杨虎调遣。

杨虎为了乡亲们攻城不会出现过多伤亡，遣人打探情况得知：益阳令因长期疏于防备，仅靠百余名老弱兵卒守城，如今得知蛮人败走，开了城门，也不派人驻守。

众人闻言大喜，请命趁其不备，可以一鼓而下。杨虎深以为然，于是带着乡人迅速朝着益阳而来，一路上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杂音，为的就是出其不意，无声无息的攻下益阳。

益阳令此时正在府衙内吃着下人端来的烧鸡烧鹅，吃的肚满肥肠，连嘴上的油渍都未擦干净，就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僮仆突然慌张的闯入屋内，惊慌的喊道：“老爷！底下那帮刁民杀进来了！”

益阳令还未从美梦中醒转，那僮仆却早被杨虎一刀削去了脑袋。

杨虎看着仍躺在床榻上的县令，发出“哼”的一声，双手举起环首刀来，奋力砍下，顿时鲜血喷洒满面。

“便宜你这混账东西了。”

杨虎将益阳令首级提出府衙，大喊道：“如今恶贼授首，传我号令，打开府库，将府库之中的钱粮尽数分与百姓！”

众人齐齐欢呼杨虎英明的决定，纷纷跪拜，愿奉其为主。

后来，杨虎计点益阳令之私藏，竟发现其偷藏军粮器械于山中，足够三千士卒一年支用，地下还窖藏着金银宝物无数，更是气得他打碎了府衙堂上的“回避”牌，命人全部将这些运入城中，作为日后对抗长沙太守韩玄之用。

三日后，消息传入临湘，太守韩玄大为震怒，问堂下众人：“何人敢出战，杀此逆贼？”

当先一员白头白须的老将站出来道：“末将黄忠，愿为太守擒此反贼，以报太守知遇之恩。”

韩玄知道黄忠武艺超凡，一手射术更是冠绝三军，当下便要同意，忽然黄忠身后一名年轻的部将走出班来道：“何须老将军出马，末将杨龄也能擒而杀之。”

韩玄见杨龄如此自信，很是高兴。

杨龄急于取得功名，韩玄也需要提拔年轻的将领，君臣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拨了五百人马与他，让他前去平叛。

杨龄率兵来到益阳城下，但见城上百姓都已换上了衣甲，经过杨虎这几日粗糙的训练也有了些锋芒。

戍卫们看见城下杨龄搦战，立刻报知杨虎。杨虎到得城上，从城垛探出头去，只见杨龄带着装备精良的五百士卒在城下叫骂。

他在心中计较了一番，觉得自己刚刚起事，城中虽有守军千余，却都是些不经战阵的乡野莽夫，若是骤然出战，必然会被其精兵冲散。

索性直接关了城门，挂上免战牌，令城头士卒架弓待命，只要他敢上前便乱箭射下，纵然不能杀他几人，也能损他士气。

杨龄见杨虎挂起免战牌，心中恼怒，刀指城头骂道：“杨虎逆贼！尔不过一介草莽，聚乌合之众，窃据城池，安敢缩首如龟鳖！若真有半分血性，速速出城与某决死一战！莫叫天下人耻笑尔等鼠辈，只知偷生苟活，辱没祖宗之名！”

杨虎立于城头，袍袖一甩，手指着杨龄骂道：“杨龄小儿！尔主韩玄坐视蛮贼屠戮百姓，闭城如鼠，尔却甘为鹰犬，舔舐残羹！不如速速回家，朝着你家主人学两声狗叫，或许他还会称赞你一声好狗！”

说罢，城上戍卒俱都哈哈大笑起来，气得杨龄挥刀斩土，险些将刀刃都砍卷了。

杨龄见不能引杨虎出战，只得退了十里扎寨，双方便如此僵持起来。

杨虎也不懈怠，每日勤练士卒，加紧用城中的资源铸造兵甲。杨龄看着城上兵卒衣甲兵器俱都焕然一新，急得抓耳挠腮，几次想要强攻，都被弓箭乱射回来。

如斯过了一个月，城中士卒愈发健壮精神，而杨龄这边早已懈怠疲惫，韩玄还不断派人前来催促开战，搅得杨龄连觉都睡不好。

杨虎在城头看得真切，杨龄寨中士卒都已放松戒备，以为他不会出城应战。他嘴角一翘，知道时机已至。

趁着晚上月黑风高之夜，悄悄打开城门，率领着一百精兵无声靠近寨门。

先是命人射杀了瞭望塔上两名沉睡的士卒，接着再让两个身手矫健的士卒翻墙而入，从内部打开了大门。

“杀！”

杨虎大吼一声，身后百名士卒蜂拥而入，在寨内左冲右突，边杀边放火。杨龄士卒从梦中被惊醒，还未反应过来就已魂归九天。

杨龄在帐内睡的深沉，突然听到喊杀声，想要支起身子，却不想被杀入帐中的杨虎一刀结果了性命。

“呵，又是一个酣梦未醒的庸才。”

杨虎冷笑一声，刀身一振，血液飞洒，用小刀割了首级别在腰间，走出营帐，招呼众人迅速撤去，返回城中。

败兵回报韩玄，韩玄气得两绺胡子倒竖起来，大骂道：“竖子杨龄！自诩骁勇，竟叫草寇枭了首级！五百精甲反喂了乡野鼠辈，当真羞煞我也！”

他猛地抽出佩剑劈断案角，厉声喝道：“黄老将军！速点三千精兵——不，五千！本府要亲征益阳，屠尽刁民！把那杨虎的狗头悬在城头，教天下人看看悖逆者的下场！”

黄忠出班阻止道：“太守不必恼怒，凭末将手中这张二石强弓，定能将他射杀。”

韩玄听了黄忠的话愤怒稍平，立刻又点了一千兵马与黄忠。

不多时，老将黄忠顶盔掼甲骑马立于城门，但见他：手中大刀明晃晃，腰间宝弓弦如霜，三十六支雕翎箭，老将黄忠字汉升。

韩玄见了都得称赞上一句：银弓射北斗，宝刀裂苍穹。

君臣拜别，黄忠带着一千士卒来到益阳城下，只见城门上挂着两颗头颅，一颗是益阳令，另一颗是杨龄。

杨虎指着两颗头颅在城头笑道：“这两个都已经死了，韩玄怎么又派了个老的来？是着急送死来了吗？”

城上士卒再次放声大笑起来，黄忠冷哼一声，将刀挂在鞍上，迅速张弓搭箭，朝着城头射去。

“笃笃笃！”

三声同时响起，城头免战牌的绳子以及绑着两颗头颅的绳子齐齐被射断。黄忠命人前去将头颅拾回，放入木盒，拿着宝弓指着杨虎喊道：“杨虎贼子听着，教你认识认识某家的箭法！”

言毕又从箭囊抽出一支箭来，再次搭上弓弦，拉开弓来，如同满月一般，觑得亲处，刹那间松开手指。

杨虎正吃惊于黄忠箭法竟能射断细绳，没有防备又一箭射来，身子一晃，原本瞄准脑袋的箭矢却正中左肩，箭势不止，竟将杨虎推倒于地。

左右见状大惊，忙持盾牌上前挡住。黄忠看见杨虎中箭，立刻挥兵攻城，呐喊声中双方接战，各有伤亡。

杨虎被侍卫救回府衙，找来医士，切断箭头，拔出箭身，疼得杨虎晕厥过去。

医士看着血淋淋的左肩上一个洞，惊叹竟然能有人射出如此粗壮沉重的羽箭，简直骇人听闻。为其包扎之后，吩咐众人不可让其行动，需得休养数月方能痊愈。

当晚杨虎在疼痛中醒来，叫来侍卫，咬牙忍痛对他道：“快去洞庭湖水寨，请孙隆来救援！”

侍卫得命，连夜从北城墙上翻墙而出，风餐露宿赶了两日两夜来到水寨，叩响寨门，大喊道：“孙将军！益阳杨虎求援！快开寨门！”

孙隆耳朵灵敏，听到叫喊，立刻让人迎入寨内，打听清楚情况，沉吟片刻道：“我派五百轻骑在黄忠背后袭扰，与益阳形成掎角之势。”

侍卫大喜，在孙隆的安排下，点齐了五百轻骑，由那侍卫统领，打着江东旗号星夜南下来到益阳，碰见黄忠正在攻城。

一声冲锋令下，轻骑直冲黄忠后军，后军登时大乱，死伤无数。

黄忠听见身后有喊杀声，忙回头看来，却见五百轻骑打着江东旗号朝着中军而来。

“果然有江东鼠辈从中作梗。”黄忠心中暗想，但骑兵即将杀到眼前，只得无奈令人鸣金收兵，撤回寨内。

黄忠回到营中，立刻命人去长沙报知现状，请韩玄即可增发援军，抵挡江东之兵。

杨虎从城上戍卫回报得知黄忠又添新兵，再次派人前往孙隆处求援，孙隆则在此派出援军。

双方如此僵持数月，黄忠麾下士卒已有四千余人，杨虎在孙隆的支援下兵力虽然不足，但黄忠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己方没有骑兵。

韩玄见讨不得好处，只得一面令黄忠撤军，一面写书信到荆州请求救援。

谁料书信尽被孙隆劫住，一封也没送到襄阳。

杨虎箭疮未愈，心中忧虑诸葛均交代之事，只得忍者箭疮崩裂写下书信，交予侍卫，命他送往孙隆处，再由他转送诸葛均。

诸葛均看罢，感叹杨虎的勇烈，竟能在黄忠的箭下存活，实在难以置信。

“均弟，起来吧，孔明走了。”

黄月英此时抱着儿子走了过来，让诸葛均莫要死板。

诸葛均却突然计上心头，问道：“嫂嫂的连弩可做好了？”

“多亏了均弟的图纸，连弩早就已经研制好了，而且还做一张‘神臂弓’，威力惊人，但材料获取与制作极为繁杂，花费了好久才做出这一张。”

“嫂嫂好厉害！”诸葛均惊喜的蹦了起来，“请嫂嫂速将图纸与实物与我，我要用这弩矢平定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