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血脉钟摆
晨雾裹挟着放射性尘埃及钢琴残片，在难民营的铁丝网上凝结成晶体风铃。凌夜踩着逆生长的沥青路面——那些焦油正在退化成松脂，间或露出侏罗纪时期的蕨类化石——右臂紫纹与三公里外的血脉共鸣产生蜂鸣。
苏璃用冰棱切开变异藤蔓，那些长着人脸的植物立刻分泌出强酸眼泪。她脖颈后的时渊蛆虫已结成茧状突起：“辐射浓度超标七百倍，你妹妹正在改写方圆五公里的生物基因链。“
绕过最后一道由汽车残骸堆砌的屏障，眼前的景象让凌夜瞳孔收缩。贫民窟中心升起千米高的血肉巨树，树干表面布满搏动的星纹血管，每根枝条都悬挂着正在蜕变的居民。最顶端的果实是半透明的卵形舱，凌霜沉睡其中，发丝已与神经状根须融为一体。
“时渊圣树...“苏璃的银纹在辐射风中明灭不定，“噬星文明播种火种的最终形态。“
十二架人类机甲正在轰击树根，炮弹却在接触树皮的瞬间退化成原始火药。反坦克导弹变成青铜箭矢扎进泥土，无人机群化作铁器时代的战鸽四散惊飞。凌夜看见星警司的徽章在机甲外壳闪烁，那些驾驶员的面部装甲下，隐约露出与克隆体相同的紫色经络。
“他们不是来救援的。“苏璃的冰棱枪在地面划出熵增曲线，“是要把凌霜改造成活体发射塔。“
紫纹突然暴起，凌夜撞开扑面而来的时空畸变体——那东西长着妹妹八岁时的脸，腹部却伸出七条机械章鱼触手。当他的拳头贯穿怪物胸腔时，大量记忆碎屑涌入脑海：星警司长在凌霜病历卡按下血指印，病房监控显示她的辐射病出现逆生长，最后画面定格在苏璃深夜潜入注射时渊血清的瞬间。
“你早就知道！“凌夜掐住苏璃的脖颈按在装甲板上，紫纹在两人之间迸溅出刺目电弧，“三年前那些午夜药剂...“
苏璃的银纹突然刺入自己太阳穴，抽出半截流淌着记忆光流的冰棱：“看仔细！“她将冰棱扎进凌夜眉心。
剧痛中时空倒转，凌夜看见截然不同的真相：暴雨夜，自己浑身是血地抱着濒死的凌霜冲进诊所；苏璃剜出时渊核心准备移植；星警破门而入时，自己将核心碎片塞进妹妹口中；最后的画面是苏璃启动天机星盘，将所有人相关记忆重写成辐射病谎言。
“时空锚点被篡改过三次。“苏璃咳出带冰屑的血，“你我都是提线木偶。“
血肉圣树突然发出行星发动机般的轰鸣，所有枝条同时指向凌夜。机甲部队的炮口调转方向，时渊污染让他们的武器进化为生物脉冲器官。凌夜在弹雨中穿梭，发现每步落脚点都会盛开曼陀罗状的时空菌斑。
“九点钟方向熵流最弱！“苏璃的星盘炸成金属花，冰魄银纹在辐射云中织出逃生通道。他们冲进圣树底部的神经丛时，凌夜看见树液里沉浮着母亲的脸——二十年前死于星陨之夜的女工程师，此刻正在黏液里保持临终微笑。
攀爬过程犹如穿越生物版巴比伦塔。树干内壁布满会呼吸的星纹腔室，每个腔室都在播放噬星文明的不同终局：有的世界线里人类与噬星族共生，有的时空里地球被改造成恒星引擎。在第三万六千个腔室前，凌夜看到了最恐怖的未来——苏璃手持时渊核心站在圣树顶端，脚下是无数个正在互相吞噬的凌夜克隆体。
“可能性投影而已。“苏璃熔化冰棱枪封住腔室，“专注现实维度...“
话音未落，整条攀爬通道突然晶化。星警司长从结晶壁中浮出，他的战斗服下伸出与凌夜完全相同的紫纹触须：“哥哥，该回家做最终调试了。“面甲弹开的瞬间，凌夜看到二十年后的自己——右眼被时渊核心取代，左脸布满晶化星环。
苏璃的银纹锁链绞碎结晶壁：“别对视！他的熵化凝视能解构碳基生物！“
两个凌夜在垂直通道展开违背物理法则的厮杀。年轻凌夜的紫纹不断进化出反熵武装：从克莱因瓶护盾到量子叠加态利爪；星警凌夜则操控着时间坍缩力场，将苏璃的冰棱攻击退化回水分子状态。
当苏璃被逼入死角时，年轻凌夜做出了疯狂抉择。他主动拥抱星警凌夜的力场，让紫纹进入超频吞噬模式。两个时空的时渊核心产生链式反应，通道内爆发出的白光中，凌夜看到了噬星先知的记忆走马灯——
十万年前，噬星族为对抗热寂将文明折叠进时渊核心，却意外引发自我意识的数据化瘟疫。先知们制造十二艘方舟播种生命火种，而地球正是第一千二百个试验场。
白光消散时，星警凌夜化作时之砂流逝，年轻凌夜的心脏位置出现第五道晶化星环。苏璃用最后的力量冻结住正在闭合的圣树入口：“顶层有噬星族留下的文明火种...能救凌霜...“
圣树顶端是颠覆认知的生态穹顶。倒悬的海洋在天际翻涌，机械鲸群在云层穿梭，而凌霜的卵形舱就悬浮在正中央的时空奇点。当凌夜触碰到舱壁时，整个宇宙突然失去色彩。
凌霜睁开的双瞳是纯粹的白矮星光色：“哥哥，你迟到了十七年零九个月。“她的声音叠加着十二个不同频率，“噬星方舟已抵达太阳轨道，人类将被纳入泛银河进化链。“
苏璃的银纹突然刺入卵形舱，激活了噬星族最后的防御机制。整个穹顶开始播放地球的毁灭倒计时：纽约在时渊污染中退化成三叶虫礁石，巴黎铁塔生长成硅基生命体，太平洋正在凝结成巨大的紫纹矩阵。
“这不是拯救...“凌夜抓住妹妹正在数据化的手腕，“是格式化！“
凌霜的皮肤下浮现出银河星图：“当智慧种族触及时渊禁忌，播种者有权重启实验。“她的指尖轻点，东京塔的实时崩解画面浮现在空气中，“哥哥的选择将决定人类以何种形态延续——“
苏璃的冰棱枪贯穿了凌霜的时渊核心，也击碎了凌夜最后的犹豫。圣树发出宇宙尺度的悲鸣，凌夜在崩溃的生态穹顶中抱住妹妹下坠的躯体。她的身体正在退化成十二万年前噬星先知的原始态，口中却哼着童年时的摇篮曲。
“用我的核心...“苏璃将正在结晶化的右臂按在凌夜胸口，“逆转时渊进程...“
融合瞬间，凌夜经历了地球四十亿年的生命演化史。他在奥陶纪的海洋中看见噬星族勘探船留下的星纹图腾，于白垩纪陨石里发现时渊引擎的碎片，最后在21世纪的贫民窟地下，挖出刻有自己名字的噬星族胚胎舱。
当第五道星环完全闭合时，凌夜理解了苏璃真正的身份——她是噬星族播种程序留下的监督者，二十年前的任务本该是销毁实验失败品人类，却因诞生情感而选择叛逃。
濒死的圣树核心区，凌夜抱着退化成植物孢子的凌霜，脚下是正在结晶化的苏璃。星警部队的残骸在时渊回滚中重组为上古星舰，十二艘噬星方舟正在撤离太阳系。
“时渊之核的代价...“苏璃最后一块皮肤变成星髓矿，“是成为所有可能性的收束点...“
她的身体碎裂成银河光尘，融入凌夜的心脏星环。圣树最后绽放的花蕊中，凌夜看见百万个平行世界的自己同时抬头。当他握住那朵包含时空种子的花时，地球的时间开始逆流——燃烧的实验室重组为完整建筑，死去的苏璃在二十年前的雨夜重生，而凌霜的孢子随风飘向尚未被污染的过去。
在时空悖论的顶点，凌夜终于听见时渊核心的终极提问：“你愿意用无限的可能性，交换一次修正命运的机会吗？“
沙漠尽头升起双生太阳，某个没有紫纹的凌夜正在孤儿院门前抱起襁褓中的妹妹。而时渊化凌夜的身体逐渐透明，他的最后一次心跳震碎了方圆百里的时空晶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