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地宫的阴风裹挟着陈年腐土的气息，林雨萱握着手电筒的手指节发白。借着小艾爷爷给的施工图，她撬开了地宫西侧封存百年的石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起一群蝙蝠，扑棱棱掠过她发梢时，带起一阵刺骨寒意。
手电筒光束扫过甬道壁画，林雨萱的呼吸突然凝滞——壁画上绘着个戴莲花镯的女子正在剥下人皮，那女子的面容竟与自己分毫不差。朱砂绘制的注释赫然写着：“天启六年，画皮妖女苏氏伏诛于此。”
“这不可能......”她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石壁。腕间突然传来灼痛，原本消失的莲花镯重新浮现，镯身爬满暗红血丝。
“终于想起来了？”
苏瑾的声音从地宫深处传来，带着金石相撞般的回响。林雨萱循声走去，看见地宫中央竖着口青铜棺椁，棺盖上用金漆画着太极八卦图。苏瑾的虚影悬浮在棺椁上方，素白衣裙浸染着血色。
“当年你为求长生，骗我喝下离魂汤。”苏瑾的指甲暴涨三寸，划过棺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剥下我的皮囊制成画纸，抽离我的魂魄注入画中，好让你永生永世欣赏这副皮相。”
林雨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如毒蛇般钻入脑海。她看见自己穿着道袍，将昏迷的苏瑾绑在桃树下；看见匕首划开少女莹白的肌肤，整张人皮像蜕下的蝉翼般完整剥离；看见自己把人皮铺在画布上，用浸过尸油的毛笔勾勒眉眼......
“你每轮回一次，就要寻找新的皮囊。”苏瑾的虚影穿透棺椁，露出里面森森白骨——那具骸骨的左手腕上，套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莲花镯，“这次你选中的，是我的转世之身。”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壁画上的朱砂开始融化，顺着墙壁淌成血河。林雨萱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血河中扭曲变形，渐渐变成苏瑾的模样。腕间莲花镯发出妖异的红光，她的皮肤开始浮现细密的裂纹。
“小心！”
小艾爷爷的暴喝声炸响。老人手持桃木剑破开血雾，剑尖挑着张泛黄的符纸拍在她后背。林雨萱感觉有无数钢针从脊椎刺入，喉间涌上腥甜，哇地吐出口黑血。血泊中游动着发丝般的红线，像活物般向棺椁蠕动。
“她在用血咒唤醒画师！”老人咬破舌尖喷在桃木剑上，“快毁掉棺中骸骨！”
林雨萱扑向青铜棺椁，白骨腕间的莲花镯突然射出红光。她的手掌触到骸骨天灵盖的瞬间，无数记忆汹涌灌入——崇祯三年的大旱，她作为道姑在祭坛上剜出童男童女的心脏；光绪年间的瘟疫，她扮作神医抽取病患魂魄；还有七天前在灵隐寺后山，她故意将莲花镯遗落在断碑旁......
“明白了吗？”苏瑾的笑声在地宫回荡，“你我本是一体双魂，你为恶魄，我为善魂。这百世轮回，不过是你我争夺肉身控制权的游戏。”
青铜棺椁突然炸裂，白骨化作齑粉。林雨萱的瞳孔变成妖异的赤金色，腕间莲花镯彻底融入血肉。她看见小艾爷爷的桃木剑寸寸断裂，老人七窍流血地倒下；看见苏瑾的虚影如烟消散，最后那抹笑容竟带着释然。
地宫穹顶开始坍塌，林雨萱在坠落的巨石间狂奔。当她冲出地宫入口时，雷峰塔轰然倒塌，扬起的尘烟中浮现万千冤魂。他们嘶吼着“画皮妖女”，却在她回眸的瞬间噤若寒蝉。
西湖水突然沸腾，无数白骨浮出水面，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跪拜。林雨萱抬手轻抚面颊，水中倒映出的已是苏瑾的容颜。她轻笑一声，腕间重新浮现的莲花镯上，多了一行鎏金小字：
“癸卯年七月十五，苏瑾归位。”